木 心
木心(1927年2月14日 --- 2011年12月21日),本名孙璞,字仰中,号牧心,笔名木心,诗人、文学家、画家。1927年生于乌镇东栅,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毕业。1982年定居纽约。木心先生在台湾和纽约华人圈中被视为深解中国传统文化的精英和传奇人物。2011年12月21日凌晨3时,木心在故乡浙江乌镇逝世,享年84岁,是陈丹青的导师,曾出版多部著作。
木心先生出身首富之家,舅舅是作家茅盾。1948年自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毕业,是林风眠的学生。毕业后,任教于浦东高桥中学。1950年代起在上海工艺美术研究所任职。期间他利用业余时间从事文学创作。文化大革命期间他于1971年被逮捕入狱,原先他自订的二十二册文学作品也都被查抄。出狱后继续从事美术工作。他还曾任上海工艺美术家协会秘书长、杭州绘画研究社社长、交通大学美学理论教授等职。[1]
1982年起前往美国纽约定居,继续其绘画及文学创业。当时,木心的诗歌已经有脱离现代诗的端倪。80年代他开始以一句话的形式写作俳句,1986年于台湾出版《琼美卡随想录》,首度发表了他的一行式俳句,影响了日后台湾的自由句发展,与隐地并列为自由句的先驱。此后他出版了包括《散文一集》、《琼美卡随想录》等在内的十余部作品。他还曾在各地举办个人画
展,他也是首位作品被大英博物馆收藏的20世纪中国画家。此外,他还于1989年至1994年间为旅居纽约的一文艺爱好者讲授《世界文学史》,其中包括著名画家陈丹青等。2005年他受家乡乌镇的邀请回国定居。2011年10月因肺部感染住进桐乡第一人民医院,同年12月21日凌晨三时该医院病逝。[2]
美术作品《塔中之塔》
从技法上看我们又很难将之称其为国画,因为木心先生很少单纯地使用笔墨而是将中国传统与西方当代艺术中的多种绘制技巧融为一体,以创造出他想象中的风景,而这风景是他精神的唯一安顿。与这批风景一同展出的还有木心先生写于狱中的诗文杂记,这里面完全没有对时世不平的抱怨,而是想象了大量世界精英分子间的对话:托尔斯泰、莱奥那多、沃尔夫、托斯妥耶夫斯基、瓦格纳。
木心先生将2008年的画作展览命名“塔中之塔”,一个是生活中囚禁他的“雷峰塔”,一个是他内心营造的“象牙塔”。正如巫鸿所说,木心先生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对现实的反抗,而是精神的升华。
“你们看画,我看你们的眼睛。”木心曾对前来观看画集的访问者说。评说木心的绘画便不免有点惶恐,因为他在天上洞彻地看着我们的眼睛,是否聪明,是否诚实。
木心传世的绘画,能看到的不多。我手头有三种他的画集,第一种是《The Art of Mu Xin:Landscape Paintings and Prison Notes》,收入了美国耶鲁大学博物馆收藏的33幅作品,据木心说半数创作于“”浩劫中;第二种是《Mu Xin Landscapes of The Mind》,收入4幅作品,均标明画于1979年;第三种是《Celebrating the Life and Art of Mu Xin》,收入40幅作品,为2002年至2003年创作,彼时旅居纽约。感谢美国收藏家郭莱德(Frederick Gordon)先生,他让我在上海看到了木心绘画的一件长幅原作。
木心先生所有以上绘画,全部是中国水墨,对象一律是自然山水。无论在文章中还是在访谈中,木心毫不掩饰对中国山水和中国水墨的喜爱,尽管他早年在上海美专和杭州艺专是学西画出身。初看他的水墨绘画,令人耳目一新。这不是流俗的套话,他采用的是宣纸、毛笔、墨,但基本上全无中国传统山水画的笔触,构图的视角则完全是西画的方式。他的画风介于具象和抽象之间,以具象为审物表意的主要依托。
木心先生与建筑大师贝聿铭
木心先生博才多艺,有各种途径可以抒发胸臆,诗、散文、小说、文论、戏剧、音乐皆擅,绘画只是其中之一,也是他初入艺术创造之门首先掌握的一门专业,但他相当看重自己的画家身份,对哈佛大学东方学术史教授罗森菲奥所说“这是我理想中的中国画” 颇为得意,绘画在他全部的艺术成就中,其地位与文学不分伯仲。他说过,“文学既出,绘画随之,到了你们热衷于我的绘画时,请别忘了我的文学。”反之,热衷于他的文学时,亦须记住他的绘画。
《文学回忆录》
文学是可爱的。生活是好玩的。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八十年代末,木心客居纽约时期,亦自他恢复写作、持续出书以来,纽约地面的大陆和台湾同行在异国谋饭之中,居然促成木心开讲“世界文学史”,忽忽长达五年的一场“文学的远征”——从1989年1月15日开课,到1994年1月9日最后一课,每位听课人轮流提供自家客厅,在座者有画家、舞蹈家、史家、雕刻家等等。
听课学生陈丹青说,“我们当年这样地胡闹一场,回想起来,近于荒谬的境界:没有注册,没有教室,没有课本,没有考试与证书,更没有赞助与课题费,不过是在纽约市皇后区、曼哈顿区、布鲁克林区的不同寓所中,团团坐拢来,听木心神聊。”
菜单开出来,大家选。从古希腊神话、新旧约,到诗经、楚辞,从中世纪欧洲文学,到二十世纪文学世界,东方西方通讲,知识灵感并作。其中听的听,讲的讲,“金句”纷披,兀自燃烧。“讲完后,一部文学史,重要的是我的观点。”木心说。古代,中世纪,近代,每个时代都能到精神血统,艺术亲人。
木心先生
他爱先秦典籍,只为诸子的文学才华;他以为今日所有伪君子身上,仍然活着孔丘;他想对他爱敬的尼采说:从哲学跑出来吧;他激赏拜伦、雪莱、海涅,却说他们其实不太会作诗;他说托尔斯泰可惜“头脑不行”,但讲到托翁坟头不设十字架,不设墓碑,忽而语音低弱了,颤声说:“伟大!”而谈及萨特的葬礼,木心脸一正,引尼采的话:唯有戏子才能唤起众巨大的兴奋。
木心开讲时六十二岁。多少民国书籍与读者,湮灭了。他的一生,密集伴随愈演愈烈的文化断层。他不肯断,而居然不曾断,这就是纽约世界文学史讲座潜藏的背景:在累累断层之间、之外、之后,木心始终将自己尽可能置于世界性的文学景观,倘若不是出走,这顽强而持久的挣扎,几乎濒于徒劳。
如今,听课学生陈丹青整理那五年那五册听课笔记,共八十五讲,逾四十万字,结集这本大书时,已不再将之仅仅看做“世界文学史讲座”。诚如木心所最早时设想的那样,这是他自己的“文学回忆录”,是一部“荒诞小说”,“在自己的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这也是木心留给世界的礼物,文学的福音书。
本书首次披露的木心先生及其亲属的珍贵照片,由陈丹青先生和木心的外甥王韦先生提供。附印民国版本的世界文学书影,是一部民国出版史的私人旁证。
(该书在大陆出版时存在删节,暂无台湾版本。)
5其他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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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必得停下来
“星期六夜未央,其实已经是星期日了,此时此刻,这世界必得停下来,让我(们)讲几句对木心表示钦佩的话。”
——罗伯特·康蒂(Roberto Cantie),《鱼丽之宴》
——Holland Cotter,《纽约时报》
“什么是一个木心绘画风景的新元素?是一种情绪和风格,类似于北欧版画那灯火辉煌的空间,是一种辉煌的文艺复兴式作品。毫无疑问,在艺术家的处理材料的严峻条件下(”“),木心的景观具有逃亡的光辉性。但也涉及了一位艺术家的感性图像——挽歌——木心语录亚历山德拉·芒罗,林肯中心的主要策展人,论起这些山水画作为一种“中国曩昔文化的安魂曲,”这是事实。呈现了中国文艺人士如何借助西洋精神,作为尝试,祭奠过去已经不可逆转的纷繁记忆。”
——Hilton Kramer,《中国囚徒轻振衣冠》
“他像是来自遥远古代的神祇──在某个意义上说,木心的那个世界,那个精致的、熠熠为光的、爱智的、澹泊却又为美为精神性叩问而骚乱的世界,在他展开他那淡泊、旖旎的文字卷轴时,早已崩毁覆灭,「世界早已精致得只等毁灭」──他像一个孤证,像空谷跫音,像一个「原本该如是美丽的文明」之人质。有时悲哀沉思,有时诚恳发脾气;有时嘿笑如恶童,有时演奏起那绝美故事,销魂忘我;有时险峻刻诮,有时伤怀绵绵。”
——台湾 印刻杂志社
木心先生“木心先生是一位全方位的艺术家,他的小说很早就碰触西方现代小说常探讨的议题,包括辜负、遗憾、忏悔及追忆,也讨论人如何站在现代荒原中,仍能保持文明人的尊严。”
—— 骆以军
“但是我看到他那张50来岁的照片非常非常怪,怪在什么地方呢,那张50岁的照片,你不觉得这个人像坐过牢似的,1978年刚刚从中结束苦恼回来的很多作家,难免身子会有点往前驼下去,有点曲髅,难免神情上会有点沮丧,有点失落,有点恐惧,有点担心,有点惶恐、惶惑,但是木心没有,他整个状态你觉得他的精气神很足一样,好奇怪,好奇怪的一个人。” ——香港作家 梁文道
( “现在流行‘小清新’,木心有点‘老清新’。……其实木心这种小机灵也蛮好,就像是风铃一样,叮当作响,很惬意,但“木铎金声”才令人震撼的,不是风铃的那种叮叮当当。”
——大陆评论人 张柠 )
与林风眠
“茶?还是酒?”
一到画室坐定,林先生惯于这样问,我择其一,从不说一个“随便”,如果我问客人,也愿他有所指定——五十年代的中国大陆,所谓“高贵者最愚蠢,卑贱者最聪明”,能一坐下来就得到主人亲手倒给你的一杯莱姆(柠檬)或白兰地,感到分外瑰美,真是愚不可及了。酒、茶、言、笑,有时去附近的川菜馆“洁而精”共餐,最快乐的当然是看林先生的新作,一位画家,必定是一位批评家,创作的过程原系批评的过程,尤其画到中途,这位批评家岸然登场,直到最后画完,他还理所当然地逗留不去,至此,画家退开,画装框,上墙,画家成为观众之一。除了这种态度,还可另有态度:当别人看他的画时,他在旁看别人的表情(面部的、肢体的),听别人说话(无论是贬是褒是理解是误解),那时,他等于借了别人的眼光来看自己的话,凭借别人的心智来掂估自己的精神产物——林先生之喜欢我们看他的画,说他的画,大致由于上述的缘故,他叼着烟斗,双臂交叠在胸前,微微笑,时而大笑。
画平摊在客厅的地毯上,我们站着,弯腰俯视,林先生立于对面,他看到自己的画是倒向的,他在看我们,我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于画面,没意识到画家在借用观者的眼,甚至心,
我意识到,也不多想,似乎想是不敬的,不礼貌,仅仅觉得一个画家最欢乐的时刻,大概便是这样的时刻,而这样的时刻也是轮流获得的,当我以自己的画求教于林先生,我也偷借了他的法眼,评骘了自己的作品。在画家的一生中,这样的欢乐时刻终究是嫌少不嫌多。
海外人士一定会诧异,纸本的未经装裱成轴的画,等于是张薄纸,一百张一千张,也有地方可以匿藏,只有亲身经历过“”的受难者,才知道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境,、造反派轮番搜查抄,手段之横蛮泼辣,方法之刁钻精到,却是史无前例,墙壁凿破,地板撬开,瓦片翻身,连桌上的一盆菜也倒出来用筷子爬拨,是否有罪证混在菜里,要想保存一幅画都不可能,何况十幅百幅,海外人士虽然看过很多“”史料,知识分子如何关入牛棚,强迫劳动,艺术家如何受尽侮辱,精神失常,但难于想像一个画家会轮到不得不亲手毁掉自己毕生心血的结晶,这比消灭自己的肉体更其惨痛酷烈,因为“自杀”是一种选择,放弃生命万事皆休也可说得到了解脱,而当一个画家正处于成熟期,创作欲如火如荼,前景无限辉煌,突然,他的画即是他的罪,要生存,必得将画毁去——人人都是第一次遇到“”,中国的历史经验是秦朝的焚书坑儒,明清的,西洋的历史经验是中世纪的宗教裁判庭,二次大战德国法西斯,这些过时的平乏的常识,根本不能应付“”的险恶,愈想愈觉得这些画必定会致自己以死命,本来林先生在家中画,晚上画,外界不明底细,到了这
个举国疯狂的时刻,破四旧,清算洋人古人,打到反动学术权威,有海外关系的,叫做“里通外国”,间谍特务,帝国主义在中国的代理人,林先生的画,单是一张,就可以罗织多种罪名,我以自身的体会,完全理解林先生当时恐惧心理的压力,全上海市到处是游行的锣鼓声,口号声,人潮汹涌,马路和街道里弄火光烟气弥漫,批斗、示众、游街、押赴刑场、各派系争权、流系之中内讧,真实弹、血肉横飞……在这样的时空中,再看看自己的画,如果暴露在造反队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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