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夜宿荒宅》中的夫妻关系
作者:***
来源:《世界家苑》2018年第08期
《雨月物语》是日本作家上田秋成在江户时代后期完成的读本作品,是从中国古典脱化而成的怪异小说,由五卷九篇构成。其中《夜宿荒宅》主要由《剪灯新话》的《爱卿传》改编而成,收录于第二卷。该篇主要讲述了一对夫妻的故事,胜四郎为了挽回家运,将妻子宫木留在故乡真间自己上京贩卖丝绸,不巧当时发生战乱两人断绝了音讯,时隔七年回到故乡的胜四郎最终与变成灵魂的宫木实现了再会。
在先行研究中,西田胜指出“在先学多样的研究中,《夜宿荒宅》的中核是宫木形象的塑造。”正如西田所说,许多先行研究是围绕宫木形象的塑造和与之关联的怪奇性展开论述的。相对而言,几乎没有着眼于夫妻关系的论述,本稿认为在此还有研究的余地,下面将围绕夫妻关系展开论述。
在言及夫妻关系的先行研究中,一般是把爱作为两人夫妻关系的核心。高田卫认为“《夜
宿荒宅》的故事,是以胜四郎和妻子宫木之间的爱为主题的。”乔光辉认为“翟佑侧重写战乱对美好生活的破坏,上田秋成则单写爱情,侧重写战乱中宫木对爱情的忠贞不渝。”正如前述,以上的先行研究均将爱作为夫妇关系的核心。确实,丈夫胜四郎在七年间后回到了家乡,妻子宫木最后变为灵魂都要与丈夫再会。然而,其原动力真的是爱吗?本稿紧贴原文,探讨夫妻关系的核心是否为爱,在此之上考察是什么维持了两人紧密的夫妻关系。
一、宫木侧的考察
妻子宫木的初登场是胜四郎为足利染的丝绸生意做上京准备的时候,宫木用尽话语劝阻但胜四郎依然决意离家,本稿在此考察离家前一晚宫木的言行。宫木在丈夫离家前夜诉说难以分离的艰辛“夫君走后,我便孤单一人无依无靠,就像荒野迷途一般,惊惶失措,无所适从。望夫君朝夕勿忘,早日返家。”丈夫上京挽回家运,作为妻子却只强调了自己的不安和艰辛。曾经不务正业且性格淡然的丈夫要出远门,途中可能遇到许多难以想象的困难,然而妻子没有对此表示忧虑或者做任何的鼓励,仅仅强调了对自己未来生活的担忧。如果宫木对丈夫抱有很深的爱意,不会只诉说自己未来的无依无靠。她难舍难分的立脚点更多的是对自己未来生活的不安而非对丈夫的爱和担忧。
宫木在惶恐不安的生活中等待着丈夫的归乡,就在此时发生了战乱。老者逃窜到了山中避难,少壮者被充作军兵,妇孺啼泣哀号四处逃命。宫木虽然想过逃走,但又念及丈夫临行“待到今秋便回”的约定,即使不安也继续留在了家里。发生战乱的时候是夏天,尚未到约定的秋天,之后到了秋天依然杳无音讯,宫木悲叹“难以依靠的人心(頼みなき人心)”。单从这一句叹息看,宫木怨恨的似乎是丈夫的心,然而,最初宫木相信的真的是丈夫的心吗?宫木在夏天的时候还抱有一丝希望,一过约定的秋天迅速陷入了绝望。如果平素一直从丈夫那里得到很深的爱,即使世事变迁,也不会轻易感叹丈夫的心难以依靠。心态的迅速变化说明宫木从最初信任的就不是丈夫的心,而是与丈夫的“今秋便回”之约定。正是因為对丈夫的爱没有信心,才会在约定的时间过去后轻易觉得自己被背叛。
那么,在丈夫身上感受不到深深的爱意的情况下,支撑宫木隐忍心酸在家里苦苦等待的是什么呢?在此,本稿想将目光转向三个场面。
第一,胜四郎进京之后,由于战乱真间乡变得十分骚乱,人心险恶。屡有路过门前的轻薄之徒,见宫木美貌,肆行挑逗勾引。宫木严守妇德三贞,冷面坚拒。后来索性紧闭家门,不见外人。第二,时隔七年与回乡的胜四郎再会时,宫木诉说自己的艰辛。自那年别离之后,
(中略)偶有留住村里的,居心险恶,见我孤身,屡以花言巧语挑逗,欲行狎亵之事。我艰忍苦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几次险中得脱,保全了贞洁。第三,长久以来看着宫木生活的漆间老翁赞美宫木的姿态。汝妻宫木坚贞刚烈,不忘夫君秋归之诺,不肯弃家而去。
胜四郎离家后,世间变得骚乱,宫木严守妇德三贞,对待其他的男人十分冷淡。再会的时候,宫木向丈夫诉说自己对于巧言诱惑自己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度,比起为爱献身,宫木着力强调的是自己“烈妇”的姿态。漆间老翁以“坚贞刚烈”赞美长久以来心酸隐忍的宫木。根据这三次异曲同工的表达,封建社会的妇道伦理清晰可见。此外,把目光聚焦到第三个场面的“不忘夫君秋归之诺,不肯弃家而去。”这句话,漆间老翁将不弃家而去的理由总结为信守与丈夫的约定,而没有提及到爱。可见,比起爱,社会伦理规范的制约是让宫木坚守在家中更为重要的因素。
二、胜四郎侧的考察
上京之后,胜四郎将丝绸全部卖完,获得了积蓄。之后他虽然曾打算回乡,但中途听说家乡下总的附近变为了战场,推测妻子已经去世就那样直接回京了。回京途中胜四郎生了重病,在名为儿玉嘉兵卫的有钱人家疗养。以儿玉为首的人们待他亲切无比,让他度过了七年
梦境一般的岁月。在七年的漫长时间里,胜四郎完全没有确认妻子宫木的状况。尽管最初是感染病症情有可原,但完全康复之后胜四郎也没有丝毫回乡的想法。在家乡被亲戚无视的胜四郎在异乡却得到了认可,这让他在悠闲愉悦的生活下忘记了妻子的事情,在异乡停留了七年,这与当初离家时所讲的“身在异乡,如乘浮木飘零,焉能久留?”形成鲜明对比。在不确定妻子生死的情况下,胜四郎的身上看不到因爱而生的焦躁和不安,可以如此安逸地度过七年生活可见对妻子的爱并不深厚。
接下来,本稿探讨在七年安逸的生活后,胜四郎为何终于想起寻妻子的踪迹。
河内之国战火连绵,京城的附近发生骚乱,春天的时候恶性传染病广发,街上到处有堆积的卧倒的尸首,世间人心惶惶不安,开始感叹这正是如同世界末日般的命运。在这混乱的人世间,胜四郎的心也在动摇,他感叹“吾今落魄潦倒,沦落他乡,又无所作为,长期受人恩惠也非久远之计。发妻音信全无,自己在这萱草丛生之地虚度光阴,一切都因为自己无信无义之故。”而后告辞归乡。从“非长远之计”可以看出胜四郎归乡心思的萌芽。发生战乱后,最初哀叹的是在异乡漂泊孤苦潦倒的自己。意识到自己漂泊无依的命运之后才想到了故乡的妻子。由此可以看出,胜四郎归乡的契机不是对妻子的思念,而是战乱引起的对自己命运的反思。
那么,最终进一步促成再会的是什么呢?我们可以把目光聚焦在“一切都因为自己无信无义之故”这一句话上。胜四郎把自己七年不归的原因归结于无信无义,在反省了自己没有信守“今秋便归”的约定之后,决定回去寻妻子的踪迹。最终,促成胜四郎归乡的不是作为丈夫的愧疚和爱意,而是作为男子没有信守承诺的反省。同样地,在本稿[一]中曾提及,最初开始宫木信任的并不是丈夫的爱,而是“今秋便归”的约定,这是对当时社会堂堂正正的男子会信守承诺的信任。换言之,对于宫木来说,比起不确定的爱,男子会严守信义的这一社会伦理规范更值得信赖。另一方面,以约定为心灵寄托在家中苦苦等待的宫木,也是在坚守自己这一份信义。总而言之,信义是最终促成两人再会的一个重要因素。
三、结语
至此,立足于本稿的考察,宫木与胜四郎之间也许有一定程度的爱,但难以作为夫妻关系的核心来考察。比起爱,最终促成七年后感人再会的,更多的是宫木对妇德三贞的坚守以及两人对信义的追求。换言之,社会伦理规范在维持两人夫妻关系的过程中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参考文献
[1]乔光辉.《剪灯新话》在日本的流传与接受
[2]上田秋成.雨月物语.王新禧译.北京:新世界出版社
[3]西田勝.『雨月物語』の世界:その二「浅茅が宿」上智大学国文学論集(20),102-121,1987-01-1
[4]高田衛.『雨月物語』・女人愛執の主題:『浅茅が宿』覚書研究紀要10,38-54,1966-12
作者简介
钱晓彤(1993.10-),女,汉族,江苏扬州人,硕士研究生在读,单位:天津外国语大学,研究方向:日本文学
(作者单位:天津外国语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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