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里船的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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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教育时代·学生版》2017年第28期
摘 要:以《边城》的故事内容为蓝本,对“船”意象所寄寓的文化内涵进行赏析。从船本身、船与人、沈从文先生通过描写湘西文化所寄予的社会理想三个方面进行探究,释义渡船之所以成为表现湘西生活的文化符码和艺术隐喻的意义所在。
关键词:“船”意象 湘西人 湘西生活 文化内涵
熟知热爱沈从文的读者都知道,沈老先生这位“湘西之子”,在成为中国现代文坛的领军人物之后,依然以“乡下人”自居。在当时那个腐朽衰弱的社会中,他既怀着对民族品德消逝的深切忧虑,又一直深恋着那还“保有那点正直素朴人情美” ①的湘西生活。因而,在作品中他常常以古朴犹存的湘西生活为理想社会,并大力加以描摹,藉此着重表现传统的、充满人情味的民族品德与人格。在他的湘西系列作品中最著名的便是《边城》。[1]
在《边城》这部小说中,粗略的统计一共有二十多处写及“渡船”。“渡船”作为一个贯穿全文的重要意象,它是“边城世界”中最引人注目的风景,构筑了湘西世界淳朴真纯的生活画卷、纯美的诗意氛围;也自然而然成为了全文暗藏的一条行文线索。本文将通过对“船”的意象所具有的丰富内蕴做些许尝试性分析,凭借“船”的意象抵达沈从文先生苦心经营的艺术港湾。[2]
一、“船”意象
沈从文先生笔下的这些人物生活在沅水畔,那里和平、自然、宁静,连往来的交通工具靠的都只是水上唯一的一只渡船,人们那时候在沱江边过着淳朴的生活。因此船在作品中伴随了人们一生,承载了特殊的意蕴。
1.船·生活
有山水的地方,就必然有船。船可以方便人们从水上出行,可以运送东西,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运具。生活在茶峒的人们从事着与船相关的活动,它在不自觉中已融入到人们的生活之中。“临水一面则在城外河边留出余地设码头,湾泊小小篷船,船下行时运桐油青盐,染
的棓子。”在《边城》中,“船”的意象已经成了湘西人那质朴、宁静生活的象征,成了湘西人自己难以把握的命运的载体。
首先,渡船和水为人们创造了赖以生存的生活环境。故事的开端就发生在水边,那时候的沱江还是一条小溪河,一位七十多岁的老船夫和外孙女翠翠住在远离茶峒城镇的河岸上,渡船成为联结茶峒和他们家的纽带,老船夫终日管理着整个镇上乡民们来回的摆渡,尽职尽责毫无怨言。翠翠的外祖父靠撑船度日,翠翠也时常来帮忙。顺顺是茶峒码头的掌事,也是靠着船运养活了两个儿子——大佬天保和二佬傩送。还有周遭行行的人物例如纤夫、商人、水手甚至,他们都与船发生着忽远忽近的联系。
沈从文 边城 其次,湘西人民生活中具有特殊代表意义的节日也与船有关。翠翠最留恋的热闹节日是五月初五端午节,因为在端午节有异常热闹激烈的赛龙舟、捉鸭子的比赛,人们驾着船在水上,一路浪花激荡自由高歌。从这些可以看出,端午的龙舟赛在人们心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能参加赛龙舟的年轻人处处表现着一种自豪和光荣,是力和勇的象征。
最后,沈先生笔下的淳朴民风也是通过船水相连的平实生活来体现的。人们守信自约,又能轻利重义,镇上有名的船总顺顺虽不再下水捉鸭子,但“凡帮助人远离患难,便是入水,
人到八十岁,也还是成为这个人一种不可逃避的责任。”沱江水上荡着的渡船一如它的外表一样朴实无华,处处渗透着做人的道理。
艺术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在《边城》这个艺术世界中,沈先生将“渡船”作为一种艺术形象创造出现并且得到了极大的升华。
2.船·命运
“渡船”,作为一个与主人公的命运紧紧相连的事物存在着,它承载着翠翠美丽而忧伤的爱情之梦,寄存着单纯少女执着守候亲人和爱人的朦胧希望。船是水面浮动的精灵,或许在大多数文人墨客们的笔下,一叶扁舟会成为漂泊生活的隐喻,但在沈从文先生的小说中,船的意象却表现出更为丰满的人文关怀。
在沈老先生营造的边城茶峒的纯美世界里,万事万物都与船有着千丝万缕不可分割的联系,而作品中人物悲剧又是以翠翠的感情涟漪为核心,物和人共同烘托的一出爱情悲剧。父母的不幸遭遇,似乎就是翠翠一生悲剧的预言。老船夫的女儿同临镇的军人相爱并怀了孕,但他们无法结合又无法逃离,唯一幸福的选择就是共赴黄泉,旧社会的自由恋爱总是令人黯
然神伤,如同刘氏焦仲卿那样生不能被成全,只能用死亡来如愿。这样的渊源使得作品原有的宁静和谐状态被笼罩着一层暗纱,预示了翠翠的不幸结局。疼爱翠翠的老船夫一再叙述暗示外孙女儿像她的母亲,随即天保的离家出走加速了翠翠人生悲剧的形成。他作为翠翠的忠实爱慕者,绞尽脑汁追求爱人,既走车路又走马路去捕捉这份爱,却终究为爱而绝望而去,因为男人的内心深处,骄傲地珍惜着和兄弟傩送竞争爱情的尊严。随之而来傩送也心灰意冷,有了内疚和自责。此时,翠翠对于生活的感受由快乐幸福满足瞬间演变成兄弟两人对爱情不争不抢主动退出后留下的寂寞忧伤悲凄。[3]
翠翠这个少女形象是沈老先生内心一直追求渴望却又始终无法接近的美好理想的化身。因“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在作者笔下翠翠完全是一个自然之子,她整日在船边玩耍,清澈眼眸打动人心,心中纯净无杂质,远离世俗尘嚣,具有一种超凡脱俗的透明气质,整个故事都是以她为中心。当翠翠在渡船时遇着和她年龄相仿的新娘时,会特别欢快积极的掌舵,心里充满着感同身受的喜悦,可见,在她内心深处已萌生了那种朦胧的对爱情的向往和追求。
然后老船夫的骤然离世,成就了她对爱情的最终体悟。作为翠翠唯一的亲人,老船夫的
一辈子风雨飘摇,却依然希望给外孙女寻一个最好的归宿,所以老人既赞同大佬天保走车路或走马路追求翠翠,又一步步地引导翠翠注意二佬傩送,口里也常念叨着终有一天大鱼会咬翠翠。老船夫把渡船从此岸渡到彼岸,船儿每天摇摆不定,这也是老人总是犹豫不决该把外孙女儿交给兄弟二人中的谁的象征。当他得知天保死了,自己也在一个狂风暴雨夜带着深深的遗憾遗恨九泉,遗留下了孤独困惑的翠翠。泊在岸下的渡船随着老船夫的去世也被大水吞噬,船毁人亡,老船夫的悲剧命运也落下了帷幕。
最后,当翠翠决定接替外祖父撑起渡船,在船上等待着自己爱人的时候,这也是正是一艘命运之船在驶向未知的未来。在年复一年日积月累的等待中,翠翠始终坚守着对傩送的忠诚和对外祖父的怀念,但这其中却时时渗透着忧郁、孤独。在孤独中,她也对自己的爱情有了深层的思考和坚定的追求。她始终坚信自己的爱情并没有结束,把对爱人的思念寄于在这一条永远循环着的沱江水和这艘小小的却承载着美好回忆的渡船上,用它们诠释着自己爱情的不言结局。由此翠翠的爱情通过身边亲人爱人的到来和离去,赋予了渡船更深刻的意义,在岁月日日洗练中而变得永恒。
这部小说中始终笼罩着浓烈的宿命意味和因果循环意识,它象征性地揭示了人类自身无
法改变的局限性和人类在试图超越这种局限而努力贴近生命本身,但仍然无法在最终逃脱的悲剧命运,翠翠和老船夫的人生便是最好的写照。
二、船与人
沈从文在《边城》题记中说:“对于农人和士兵,怀了不可言说的温爱,这点感情在我一切作品中,随处都可以看出。我从不隐讳这点感情。”②而湘西淳朴美好的风土人情又培育了沈先生善良怜悯的美好德行,使其能够用充满诗性的文字描绘出一幅幅亮丽而忧伤的乡土画卷。“船”这个意象充当了人们情感的化身,更为真实的接近着生命本源的底。
1.船与老船夫
茶峒镇上,老船夫和那艘小小的渡船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割不断的感情纽带。这样的感情表现在《边城》中俯拾即是:“管理这渡船的,就是住在塔下的那个老人。活了七十年,从二十岁起便守在这小溪边,五十年来不知把船来去渡了若干人。” “人既醉倒了,无从入城,祖父为了责任又不便与渡船离开,留在河边的翠翠便不能不着急了。” “……翠翠就说:‘我走了,谁陪你?’祖父说:‘你走了,船陪我。’”③这些无不说明,老
船夫对于这“渡船”事业是怀了特有的爱与极强的使命感的,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外出办事,念念不忘的总是那一湾碧溪上为人铺路的“渡船”。
或许,在老船夫的精神世界里,一辈子的理想也不过是想着为镇上的人们多摆渡一次,为来往的路人提供最好的便利,也为那孤雏翠翠能够获得最终的幸福。老船夫的高尚人格正是通过这“渡船”来实现的。于是,“渡船”便由一种交通工具衍化成了老船夫那种淳朴慷慨的民族传统美德的象征。在那个雨夜,“渡船”被冲毁了,老船夫也溘然辞世,悲剧发生之外也正说明了“渡船”与老船夫的精神共存。[4]
2.船与傩送兄弟
天保、傩送的悲剧充分体现了现实生活中理想与现实、情感与理智的矛盾冲突。
天保和傩送都是当地船总顺顺的儿子,既有钱有势,又能干潇洒,才貌双全。可以说,在当时社会的时代背景下,他们都能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过着不愁吃穿的纨绔子弟生活。故事里面傩送不是已有王团总的女儿愿以一座新碾坊作陪嫁来求亲吗?但他为何偏偏就喜欢上了那只有一条“渡船”和一双手的翠翠呢?况且那艘“渡船”还是为茶峒人所公有的。这两
兄弟中的一个说:“我应当接那个老的手来划渡船了。我欢喜这个事情。”另一个也说:“我早就那么打算到了。家中不答应,那边若答应了,我当真预备去弄渡船的。”④然而翠翠与傩送在河边巧遇,唤醒了他们彼此之间对爱的渴望,傩送的情歌和虎耳草使翠翠在睡梦里把灵魂轻轻浮起,心灵完全被傩送占据了,于是年轻的兄弟相争,话语平实却透露着对爱情的忠贞和倔强。二佬傩送肯定地说:“我尚不知道我应当得那座碾坊,还是应当得一只渡船,因我命里或只许我撑个渡船。”他很相信自己的命运,爱情与渡船有莫大的关系,而大佬天保的死却加速了无法摆脱的命运进程。
正是两兄弟如此本的爱情所向,体现了重义轻利的淳朴品格,以及这个矛盾选择下的兄弟间共同的仗义之举,间接地导致了天保的死和傩送的背井离乡。
经过这场爱情纠葛后又面对了爷爷的去世,翠翠在悲切中选择过起了和老船夫之前一样平静如水的摆渡生涯,继承起了那份真诚待人,尽职尽责的摆渡事业,在执着等待傩送归来的日子中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青春。于是,映衬着湘西人民淳厚品质并为乡民们所钟爱的“渡船”实现了它“新”与“旧”的转换,使民族品格中的传统美德得以代代相传。这个循环可以说是宿命,更可以说是一种精神的传递,也正好说明了两兄弟爱情之争的实质之所在,那就是作
为一个正直的人应具有的价值取向与道德观念——对“渡船”的仰慕和对孤雏的怜爱。这一特质在二佬傩送对碾房的不齿的鲜明对比中更明显。这不仅与茶峒人的精神品格相契合,而且也与中华民族的传统道德相一致。
在沈从文笔下,翠翠的爱情故事至此已经略带几许悲剧彩,但最终也演变成一道由渡船承载着翠翠朦胧希望的风景线,永远留在沈先生塑造的湘西画卷中了。
文中的“渡船”经过匠心独运的处理后,既是老船夫高尚人格乃至民族传统美德的一种象征,又是一种精神引导,被正直、勇敢的茶峒青年们所钟爱而乐于成为它的继承者,借助于船,我们也可以深入到沈先生的精神世界,多角度思索他真正关注的东西。
三、船与作者
沈先生曾这样说过:“我心中似乎毫无渣滓,透明烛照,对万汇百物,对拉船人和小小船只,一切都那么爱着,十分温暖的爱着!”⑤船是一种生活的承载,也是某种历史记忆最为珍贵的积淀,船停在河的岸边,也停在沈从文生命悠远的港口,透过船这一特别的视点,沈从文窥视到了别人难以看到的风景,他们是水乡世界原生态的人性命脉,是诗性的凝练,也是苦难的纠结。
船的意象集中体现了沈从文先生将审美意识朝向山水自然和平凡人家的创作理念,这和沈先生的生活经历有着很大的关系。由于从小就生活在湘西水乡,“谙熟川、湘、鄂、黔四省交界的那块土地,谙熟那绵延千里的沅水流域及这一带人民的爱恶哀乐的鲜明生活样式和吊脚楼淳朴的乡俗民风,因此形成对民间的,世俗的东西具有特殊敏感的审美情趣。”⑥这种审美情趣的形成使得沈先生格外地关注那些可以表现湘西世界的典型事物,通过对它们的描绘来艺术地建构独特的风土人情。[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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