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故事与东方情感的表达
子》到2019年的影片《地久天长》,在他二十几年的创作历程中,影片一以贯之带着东方情感的表达。《青红》《我11》《闯入者》
表现了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政府发动的“三线建设”工程,三部影片都是反思那段特殊的时代背景下人们保守固执,扭曲的价值观,用温和的创作态度缅怀一代人的峥嵘岁月。关键词:女性形象;母题;东方情感中图分类号:J90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0438(2021)03-0090-03
(东北石油大学现代教育技术中心
黑龙江大庆
163318)
于喜峰
∗∗∗第41卷第3期绥化学院学报2021年3月Vol.41
No.3
Journal of Suihua University
Mar .2021
收稿日期:2020-09-30作者简介:于喜峰,东北石油大学现代教育技术中心副高五级,研究方向:影视文学。
在中国电影导演代际划分的行列里,王小帅被公认为中国第六代电影导演,第六代电影人基本上没有受过""的影响,经历了旧体制、旧观念的消融,目睹了各种新念的产生,他们是抗拒归纳的一代,所表现出来的电影大多标新立异。王小帅的电影风格多样,独具特,形成了自己的影像风格。“三线三部曲”包括《青红》《我11》《闯入者》三部影片,三部影片在三线大背景的基础上表现了王小帅影片中独特的叙事风格与其文化指向。纵观王小帅的影片,《地久天长》的创作思路和情感表现等方面与“三线三部曲”有诸多互文性表达,“互文性”是著名符号学家朱丽叶·克里斯蒂娃首次提出的,是指“任何本文都是其它本文的吸收和转化”的著名观点,这也是最早的关于互文性的解读,对于研究电影文本有着重要的意义。关照王小帅的影片,不难发现,《地久天长》中有对于“三线三部曲”的互文性表达,影片吸收了以往
影片中人物性格塑造思路、关于“逃离与归来”母题的阐述,
以及温和的创作态度,影片一脉相承无处不打着他个人化的标志。
一、隐忍克制的中国传统女性形象
王小帅影片中的女性形象有着中国传统女性的隐忍、克制,这些女性形象的塑造又多受他周围女性活动的影像。他在《薄薄的故乡》中这样评价母亲:”母亲被物质击垮了……除了上下班这一规定动作,她的一生就是围着菜市场和厨房战斗的一生,只要有一份花销脱离了她的掌握和控制,她都会变得极度不安。”⓪《闯入者》中的老邓某种程度上有王小帅母亲的影子,为儿女操劳,围绕厨房和菜市场战斗。这也是千千万万个中国传统女性的生活角和主要阵地。影片
——兼论电影《地久天长》与“三线三部曲”的互文性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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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红》中塑造了一位独断专横的父亲,与父亲形象相对应的是温柔的母亲。母亲面对父亲对女儿的高压,一直是隐忍克制的表现。《我11》中王憨的母亲像千千万万个中国女性一样勤俭持家,王憨向妈妈要一件新衬衣,妈妈拿出家里不多的布票,帮王憨买了布,连夜做好了新衬衣,这也象征了无数中国母亲对孩子爱的缩影。同样是在物质条件匮乏的年代,《地久天长》中的王丽云将自己全部的爱投注到孩子身上,但是造化弄人,她承受了一次又一次的丧子之痛。在三次丧子之痛的表现中更是彰显了丽云隐
忍的性格特质。夭折的孩子是她一生的痛,但是对于害死孩子的“凶手”她采取了宽容的态度,对于自己的恨只字未提,保护着浩浩脆弱的心灵。第二个孩子由于计划生育政策被李海燕拉去做了人流手术,她也只是默默的在病床上流泪,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对现世的控诉。李海燕作为执行者,她的动机是依附于社会主流的价值取向,这也是时代背景下普通众的必然选择。她笃信计划生育政策的正确性,而王丽云夫妇尽管痛苦不堪,却也是认同李海燕这个道德选择的。她自身认同于社会主流的价值取向,这样的割舍也是时代背景下普通众的必然选择,更是应对伦理冲突而作出符合生活逻辑的选择,尽管这样的选择残忍而绝望。
王小帅影片中刻画的女性形象是依附于男性的,这契合了中国传统女性的处境。《青红》中的母亲在独断专横的父亲面前是没有发言权的,父亲固执的要回到上海去,对于这一选择,全家人都无力反抗,唯一能做的是顺从父亲的想法。《地久天长》中的王丽云一生都在承受着丧子之痛,丈夫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当她察觉丈夫出轨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想办法挽回,而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自杀,只有死亡才是这依附关系的终结。影片中新建的爱人在新建入狱以后等了他好多年,她认为自己的日子就是安心的等待着丈夫出狱,然后开启新的生活。茉莉敢爱敢恨,勇敢走出了失败的婚姻,然而她也是依附于传统道德的,虽然她出轨刘耀军,但是这一行为的主要动机是替哥哥嫂子还债,她觉得是兄嫂亏欠刘耀军一个孩子,茉莉认为刘家没法传宗接代了,所以她想给刘耀军生个孩子。生个孩子传宗接代这种传统的道德观同样禁锢着看似开放独立的女性,以至于后来当刘耀军拒绝了这个孩子,她最后的命运是离开了家里,去国外开启了新生活,影片结尾她有了一个混血的儿子,可见最终她还是回归了家庭。
二、“逃离”与“归来”的母题
王小帅是在20世纪90年代从国有制片厂体系辞职开始了独立电影人的创作,他本人就有着“边缘人”的特质,在他的作品中,也塑造了“边缘人”的人物形象,王小帅说:“我虽然也进了很多城,但却似乎没有在任何城里到过主人的位置,所以我认为我始终处在“城”的边缘。”影片展现了宏大的时空脉络,在不同的时空中都可以看到“逃离者”与“归来者”的形象塑造。《地久天长》中的刘耀军夫妇在各种时代背景下都无法真正融入其中,唯一的孩子去世后,夫妇二人离开原本生活的地方去了更为偏远的渔村,与城市彻底隔离。刘耀军夫妇离开是下岗潮和丧子之痛双重作用的结果,这个生活的城市带给了他们太多伤痛的回忆,他们的逃离是对现实无声的控诉。这是第一次逃离,然而影片接近尾声的时候又给了他们一次“归来”的人物设定。他们回到离开了很多年前工作的地方,见到了老朋友,与往事和解。在与朋友相聚的过程中接到了领养孩子要回来的电话,夫妇二人又回到了小渔村,此时的夫妇二人之于小渔村来说也是“归来者”的形象。
影片中被刘耀军夫妇二人领养的刘星也是一个“逃离者”与“归来者”的人物设定,青春期的刘星敏感叛逆,他离家出走,而后归来跟刘耀军要自己的身份证,拿了身份证又离家出走,影片的最后彻底的归来。“刘星”觉得自己一直无法融入这个家,自己是个“局外人”始终生活在死去刘星的阴影下。
此外,茉莉也是一个“逃离者”的形象,她在见证了哥哥那一代人以及刘耀军一家的悲剧以后,想充当悲剧的救赎者无果的情况下选择了去往美国生活,逃离了现有的一切,重新开始了一段生活。
影片中建新一家也是“逃离者”的形象,他们远去南方下海经商,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工厂。离开是因为这个“故乡”带给了这一家人极大的伤痛。每一个离开的人身上都带着时代的烙印,更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就像王小帅评价他的父亲“从1978年离开贵阳到2011年去世,他一次都没有回去过。父亲从青岛、丹东、合肥到上海、贵阳、武汉、北京,他的人生和他的家庭,就像其他千千万万个中国家庭一样,像一块浮萍,漂泊着,早就分不清哪里才是故乡,不知道故乡到底是什么滋味了。”
《青红》和《闯入者》也塑造了“逃离者”的形象,青红一家人离开生活的地方回上海,青红的父亲一直视回上海为自己和一家人的奋斗目标,所有的事情都要为了回上海做准备。另外一个值得关注的人物是小珍,影片表现了小珍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又由于受到了爱情的创伤而逃离了家乡,逃离之后的小珍又回到了赖以生存的家乡。这也呼应了王小帅作品中“逃离”与“归来”的人物命题。王小帅的父母作为三线建设者,一家人从上海举家搬迁到贵阳的大山里,他从小就见证了很多三线建设者设法回到上海的故事,这些人的命运相对于现有的生活来说是“逃离”,然而之于很早以前在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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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生活来说又是“归来”在“归来”与“逃离”之间人物被政治环境所裹挟着,有一种鲜明的二元对立。《闯入者》中的老邓为了从三线建设的城市回北京也是带着满满的歉意在世界上生活。老邓为了“逃离”三线,不惜做了违背良心的事,最后老邓“归来”,去赎罪,人物命运都逃脱不了二元对立的“逃离”与“归来”的母
题。《我11》中杀人犯谢觉强从在影片中出现就一直在逃离,谢觉强是为了惩罚妹妹的坏蛋才杀人的,谢觉强的逃离形象贯穿人物命运始终,他不得已逃离现有的生活环境,在山野中藏身,又迫于生存的本能出来寻食物最终被抓,谢觉强被绳之以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归来”,让人物回到现有的生活秩序里寻求解脱。
王小帅的影片中大多没有与时代抗争的人物,谢觉强算是一个充满反抗精神的人物,然而他的反抗是那么绝望,谢觉强是为了惩罚妹妹的坏人才杀人的,最终也逃脱不了“归来”的宿命。青红算是与命运抗争的小人物,她为了追求恋爱自由,一次又一次反抗父亲的权威,然而最终的命运也是“归来”,和父母一家回到了上海。影片表现了小人物在时代浪潮下的沉浮与命运的不可控性,在一次次“逃离”与“归来”的母题间成长。
三、温和的创作态度
母亲儿子王小帅一家是受国家政策深刻影响的,他的父母在“三线建设”的号召下背井离乡举家从上海搬迁到贵阳的一个工厂,开始了几乎与外界隔离的生活,随后的很多年也像千千万万个中国家庭一样随波逐流地生活着。他影片中的每个人物都很善良、宽容,没有人是可以被苛责的,都是可以被原谅的。王小帅影片极具东方式的情感表达和温和的创作态度无不受其所处成长环境的影响。
王小帅出生于中国工人阶层的家庭,父母那一代人都是遵从国家的计划安排随波逐流生活着的,他们所
处的环境天然的带有中国传统儒家思想尚善、包容的品质,在《一线》的访谈中王小帅也透露了成长环境对于自己价值观的塑造,王小帅说:”我成长过程中碰到的叔叔阿姨长辈都是很慈悲的,甚至你看到他们遭遇了很多不幸,还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来,你就会知道一个人不管遇到多大的挫折,他还能够活下来,还得宽容对方,这是很了不起的,这是我的社会理想。”
《地久天长》主要塑造了三个家庭,表现了改革开放初期、计划生育政策、下岗潮、下海潮、出国潮等宏大的时空背景。体现了国家意识在普通民众身上的深刻影响,对于时代的安排,三个家庭都直接或者间接地受到过创伤,刘耀军受到计划生育政策的影响一生都在承受着丧子之痛,受“下岗潮”影响王丽云失去了工作,夫妇二人被迫离开生活了多年
的城市。李海燕是计划生育政策的执行者,她的动机是依附于社会主流的价值取向,尽管从个人角度而言,她间接造成了刘耀军夫妇二人成为了“失独家庭”,然而影片并没有表现出对她的批判,这是特殊时代下普通民众的必然选择,这是她的工作,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且她当年的选择也是为刘耀军夫妇考虑,在计划生育的时代大潮下,任何个人都不能违反规定,违反规定的后果也是不堪设想。新建受到“严打”的影响进了监狱,新建在监狱里也是积极改造,没有对现实的不满和绝望情绪,那些所谓的“靡靡之音”现在看来都成了时代的笑话。
影片塑造的人物是面对社会变迁张慌失措的年轻人,是理性的批判和对人性真善美的弘扬。《闯入者》
中的老邓在“无我”的大时代下随波逐流地生活着,包括她积极地参加政治运动其实也是随波逐流的一种表现。她被这四十年心灵的枷锁禁锢着,即便后来过上了向往的生活,然而那种生活也是索然无味的,一生都生活在忏悔中。《青红》里的父亲间接导致了女儿的悲剧,但是他的初衷是为了女儿的前途着想。《我11》中的谢觉强即便是个杀人犯观众似乎对他也恨不起来,他杀人的动机是为妹妹讨个说法,是哥哥对妹妹的本能庇护,行为无论多么过激都能到情感的依托。《地久天长》中的李海燕体现了国家意志投射到平民身上的命运起伏,李海燕作为计划生育政策的执行者,她的动机是依附于社会主流的价值取向,这也导致她对于自己当年充当政治工具所犯下的错至死也无法释怀。以上种种人物设定似乎让观众不忍心对他们恨起来,在历史的洪流中,个人不可避免地与政治、时代相遇。影片中人物或多或少地被边缘化或者主动边缘化,在时代背景下随波逐流地生活着。
王小帅采用了温和的创作态度,人物所犯下的过错,结合时代背景来看都会被原谅,政治生活不可预测也无法阻挡的改变着人物的命运,人物对于命运的不公与绝望都是心甘情愿承受着。影片的表现方式是东方式的,淡化了主人公紧张激烈的内心冲突,用含蓄内敛的表达方式和不事张扬的创造情怀表现了极具东方韵味的中国故事。
参考文献:
[1]王小帅.薄薄的故乡[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9:226.
[2]侯克明.《地久天长》:现实主义与东方美学的“平民史诗”——王小帅访谈[J].电影艺术,2019(3).
[3]尹晓丽.儒家文化传统与中国电影民族品性的构成[D].上海:复旦大学,2007.
[4]王小帅,范小青,“闯入者”的贵州记忆——王小帅导演对谈录[J].当代电影.2019(6期).
[责任编辑杨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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