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关于一个家族的故事,但,这绝不仅仅是一个家族的故事。是的,故事,发生在过去的事,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但这一切又与今天的现实相关联。
    2007年的那个除夕,父亲的几个兄弟妹齐聚我家,大伯从内蒙赶过来,叔叔从杭州赶过来,大姑姑从福建赶过来,二姑姑从丽水赶过来。我的家在缙云壶镇。我的家是指我父亲这个家。
    这是他们四十年来的第一次团聚。
    大年初一的中午,祭祖。在太婆那座已经接近倾圮的坟前,大伯叙述了这样一个家族,从四十年前的上一次团聚到之后分崩离析分属各姓的整个历程。所有的人都泪流满面。而之前几天,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重逢后幸福的笑容。
 
                  一、
    故事还得从我爷爷奶奶时代说起。
  爷爷的老家在福建福安。共有兄弟8人。爷爷排行第三。
    我是见过爷爷的,并且相聚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事情,我还是个小屁孩。 
  那几年爷爷刚平反,刚刚从内蒙劳改回来。他要做的事情很多,比如说巴结他的小姨子。
      所谓的小姨子就是奶奶的妹妹。奶奶是1971年去世,死在内蒙,是跳井自尽,死得很悲壮。奶奶是军人出身,是烈女子,军人的死总是和血性相连。小姨子的丈夫则死得更早,在解放初的那场三反五反中被纠出来,然后以反革命罪被判死刑。之后的岁月里小姨子一直是单身,养着一个女孩,这女孩如今也有四十多岁了,是我的表姑。
我爷爷和我奶奶的故事      爷爷获得自由后最大的愿望是能获得小姨子的欢心。也因为这件事情,让一直对爷爷怨言颇多的父亲更将爷爷看扁了。
  爷爷在很长时间内都没能如愿,小姨子对他一直都是那样的不冷不淡,若即若离,爷爷有点心灰意冷,离开壶镇回自己的福建老家了。
      知道爷爷家族的细节在六年之后。那时爷爷得了脑溢血,瘫痪在床。福建老家一侄儿即我父亲的堂兄将爷爷从福建护送到我家。
  一天晚上,爷爷熟睡,而我则是佯睡。我闭着眼睛竖着耳朵听父亲和他堂兄的聊天,关于福建张姓家族史——我才知道这是一个成分相当复杂的家庭。
      爷爷的大哥张伯山早年投靠中共,成为中共的笔杆子。解放后是中国社科院的研究员。张伯山的成名作是那部叫《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小说,这小说后来被改编成电影,红遍了大江南北。在2005年一期《南方人物周刊》关于中国电影一百年50个人当中,还提到了这电影以及原著。看《人有病天知否》这书,里面有关沈从文的文字当中也提到了张伯山。张伯山的儿子张炯,即我父亲的另一个堂兄我是见过一面:当时我还在浙江师范大学读书,张炯来浙江师大讲座——张炯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的文学研究所所长,是一个文学评论家。讲座后我到张炯,很亲热的拥抱祝福。
      爷爷的二哥则早早投靠了国民党。在中共攻占金门岛时,人员伤亡惨重,当时镇守金门的将领之一就是我爷的二哥,后来金门一度沦陷,老二在战火中丧身。
    老三老四老五也都属于国民党阵营。
      老三就是我爷爷,他是黄埔军校本部的最后一届毕业生,后在蒋经国的青年军任连长。在部队里,认识了我奶奶。我奶奶是爷爷的顶头上司,是营长。我奶奶从壶镇出去,后来她回过一次壶镇,骑着一匹马,前呼后拥,甚是风光,她的气度镇住了无数人——这也让我太婆一直引以为豪,在我小时,太婆总是给我很详尽地描述当中的细节。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