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格》读后感
《人间失格》日本传奇小说家太宰治的名作。“人间失格”这个书名,保留了日文写法,翻译成中文,意思就是“丧失做人的资格”,再直白一点说,就是“人渣”。所以这个看似颇为文雅的书名,其真实含义是非常刺眼的。
《人间失格》具有很浓的自传彩,也是太宰治完成的最后一部作品。也就是说,太宰治的这部绝笔之作,并非在批判别人,而是在解剖自己。
那么,太宰治到底渣在哪里呢?让我们简要回顾一下他的生平。
太宰治,本名津岛修治,1909年6月19日生于青森县的一个望族,是家里排行第十的小孩。其父经营银行和铁路,还是县议员和众议院议员,最后还因为多额纳税而成为贵族院议员,可谓有钱又有势。然而,太宰治在家中只能说衣食无忧,因为不是长子而缺乏地位和关爱。文学和纵欲成了他精神的出口。他的纵欲,包括烟、酒和女。而他的文学,写的正是这种颓废堕落的生活,文学史称之为“无赖派”作家。太宰治一生五次尝试自杀,其中三次是和情人殉情。他最后和女读者殉情而死的时候,早已结婚生子,甚至还有别的情人和私生女。仅从这一点上来看,骂他一句“渣男”,大约是不过分的。
但说起太宰治,很多人会先想起一句名言:“生而为人,对不起”。其实这句话并非太宰治的原创。原作者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诗人,叫寺内寿太郎,此人在得知自己被太宰治剽窃以后感叹道:“简直像命被偷走了一样。”不过,话说回来,太宰治虽然偷来了这句商标一样的名言,也还是需要具体的产品来支撑。要知道,太宰治的作品被誉为“昭和文学不灭的金字塔”。如果说“生而为人,对不起”这句话是金字塔耀眼的塔尖,那么拿掉这句话,应该也不至于让整座金字塌。
所以,真正的问题还是:大家为什么喜欢太宰治?一代代读者,想在颓废丧气、“不配做人”的无赖身上,寻什么呢?
接下来,我就以《人间失格》为例,尝试回答这些问题。《人间失格》以三张照片为线索,串联起主人公大庭叶藏(zàng)的童年、青年和中年,我的解读也会遵循这种划分。第一部分讲童年:童年的叶藏是一个的小丑。第二部分讲青年:青年的叶藏是一个自欺欺人的浪子。第三部分讲中年:中年的叶藏是一个身心崩溃的废人。而在最后,我想讨论一下,“生而为人”如何避免“人间失格”?
鲁迅先生去世前在杂文里写道:“让他们怨恨去吧,我一个都不宽恕。”而太宰治的《人间失
格》似乎在说:“让他们怨恨去吧,反正我就是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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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失格》由一篇序言、三篇手札和一篇后记组成。手札就是亲笔信,是主人公大庭叶藏自己写的。而序言和后记是一个没有姓名的打引号的“我”写的,你可以认为是太宰治把自己一分为二,分别从自白和旁观的角度来呈现自己的故事。
序言写了大庭叶藏的三张照片,分别摄于童年、青年和中年。先来看童年那张。照片中的大庭叶藏年约十岁,头歪着,在笑,但与此同时,双手却紧紧握成拳头。这种不协调破坏了小孩子的可爱,反而给人一种古怪猥琐的感觉。
而在随后第一篇手札里,大庭叶藏详细解剖了自己古怪的内心。叶藏家的背景和现实中的太宰治很像:父亲是地方上的财主和议员,常年不在家,而母亲身体不好,也没有精力照顾家里的众多子女。其实,你看“大庭叶藏”这个名字,从字面上来说,不就是“一个很大庭院里,一片无人在意的小树叶”么?这个名字本身就概括了大庭叶藏“衣食无忧但缺乏关爱”的童年环境。而这种环境处境也造成了叶藏相当偏颇的世界观:对物质不屑一顾、对感情过度敏感。
牛虻读后感
而这两个特点让叶藏无法正常看待世界和他人。
比如说,叶藏曾以为天桥是一种游乐设施,跑上跑下不亦乐乎,但等他发现,天桥只是为了方便行人跨越铁轨,就一下子觉得索然无趣。也就是说,叶藏看一件东西,只强调好玩,但不注重实用。再举一个例子。叶藏小时候体弱多病,经常卧床,他一直以为褥子、枕套、被套都是些没用的装饰品,等他发现这些东西竟然有实用目的,竟然“不禁为人类的节俭而黯然神伤”。而最离谱的是,他甚至不知道人为什么要吃饭,因为他从来都没有饥饿的感觉,也从来不觉得食物有什么美味可言——这恐怕恰恰是因为他作为一个富二代,从小吃得很好——好东西吃多了当然就不稀奇了。但这样一来,“人为了吃饭而工作”,对于叶藏就变得难以理喻了。
蔑视实用、不肯节约、拒绝工作,这三个从小养成的习惯,也为叶藏后来堕落为浪子打下了伏笔。
虽然叶藏在物质生活方面不太接地气,但他对人际关系特别敏感。在手札中,叶藏常常用“神秘”和“恐怖”两个词,来形容正常的人际交往。“神秘”在于他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而恐怖则是源于他不知道别人什么时候会突然指责和发火。在叶藏看来,人一发火就会暴露出可
怕的动物本性,“就像温顺地躺在草地上歇息的牛,会突然甩动尾巴抽死肚皮上的牛虻一样。”而一想到“这种本性也是人类生存下去的资格之一”,他就感到“彻底的绝望”。
不过我要提醒你,第一人称叙事是主观的,也就未必是可靠的。叶藏虽然心中痛苦,但要说“彻底绝望”恐怕还是有点夸张了,因为他明明有应对之道,方法是:,扮演小丑。
比如,夏天时,叶藏会把的红绑腿套在手上,从浴衣的袖口露出来,假装在浴衣里面穿了件毛衣,然后在过道里来回走,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叶藏还会在作文里编故事,说自己和母亲去东京,把火车过道上的痰盂当成了尿壶,把尿撒在里面。他甚至会悄悄跟踪老师,看她在办公室里笑得满脸通红。还有一次,叶藏的父亲问他要什么礼物,买书还是买披在小孩身上舞狮的玩具。叶藏知道父亲希望他选择舞狮礼物,可一旁的哥哥替他选了书。叶藏不能当面反对哥哥,只能在夜里悄悄把父亲的记事本拿出来,写上“狮子”,这招后来果然把父亲逗得大笑。
你看,叶藏很能把握他人的反应,人际关系对他而言并不那么“神秘”和“恐怖”。其实他这种敏感的小孩,并非不理解看到的世界,而是不愿意接受自己洞悉的真相。虽然只是孩子,但如
果把叶藏放进《皇帝的新衣》的故事里,他肯定不会大声说出真相,因为他已经看懂大家为何要赞美裸体的皇帝。实际上叶藏看到父亲的那些朋友就是这样背后肆意嘲笑,当面又狂拍父亲马屁。正因如此,叶藏自己被佣人们欺负,也从来不会去告状,因为他已经预判出,最后必然是互相比拼演技的扯皮。既然现实的人际关系只能用谎言和表演才能维系,那么扮演的小丑,就非但不是出格之举,反而是最合乎情理的适应之道。
但我们别忘了,在那张童年的照片里,叶藏一边歪着头谄笑,一边却紧紧握着拳头。这种内心和世界的矛盾,就像一颗定时,会在他的青年时代引爆,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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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来看看叶藏青年时代的那张照片。照片中叶藏已经是一个英俊的青年,叉着腿,坐在椅子上笑。原文说,他笑得“很巧妙”、“轻飘飘的,缺乏生命的质感。”——此时的叶藏已经能够熟练地戴上一张假笑的面具,那个握紧双拳的小孩儿哪去了?且听我说下去。
现实中的太宰治是读大学才去了东京,而小说里的叶藏,高中就去东京读了。叶藏去东京,带着两个中学同学竹一送给他的两个预言。一个是:“你肯定会被女人迷恋的。”另一个是:“你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画家。”
叶藏的父亲是议员,经常要来东京开会,所以买了别墅,配了佣人,叶藏就住在别墅里。此时叶藏一心要当画家,所以经常逃课去画室。在画室里,叶藏交了一个对他影响至深的朋友,叫堀木正雄。叶藏在手札里,对堀木这个人发了一句很经典的感叹:“所谓朋友,就是互相轻蔑,而又保持往来。”
堀木年纪比叶藏略大,从美术学校毕业以后,因为家里没地方作画,就到这里继续学习西洋画。不难理解叶藏和堀木为何互相轻蔑:叶藏是富二代,但却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而堀木是地道的东京人,可是家里穷得连作画空间都没有。两人正好互补:叶藏会会把丰厚的生活费交给堀木,因为堀木知道去哪里玩,怎么讨价还价。但堀木也把叶藏带坏了,把吃喝嫖赌那一套全教给了叶藏。别忘了,此时的叶藏,不过是一个逃课的高中生而已,他很快就迷失在东京的花花世界里,绘画反而荒废了。可以说,叶藏还没学到艺术家的本事,却集齐了一身恶习。
堀木还把叶藏介绍进一个研读马克思主义的地下组织。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背景,叶藏在东京的时候,大约是昭和五到昭和七年,也就是1930到1933年,正好是美国发生大萧条,全球陷入经济危机的那段时间。日本经济也遭受重创,社会陷入动荡,谁也说不准未来的出路何在。而当时马克思主义虽然不是日本政府提倡的思想,却在年轻人里非常时髦。
堀木把叶藏介绍入会以后,自己却再也没来过,理由是:“你们要研究生产,我要研究消费。”而叶藏也很快发现,这个所谓的秘密社团里,大部分人都是书呆子,最多就是推销一下小册子,或者模仿侦探小说搞所谓的“联络”。可以说,这就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组织,大家根本搞不懂马克思主义,只是为了叛逆而叛逆。而叶藏需要的恰好也只是一个叛逆的外壳。对他而言,参加地下组织,这不过是另一种的表演而已。
但是由于他的表演太成功了,反而成了组织里的红人,开始承担越来越繁重的任务。而在女人方面也是如此。前面说过,叶藏此时卖相很好,而各种女人本能地感到叶藏是一个风月老手,经常突然就自己贴上来:邻居的女儿会专门化好妆在叶藏家门口徘徊,香烟店的女孩儿会在香烟里夹小纸条,不太认识的姑娘会趁叶藏不在送来手工人偶,叶藏喝得大醉坐电车回去,还会被邻座的女人搭讪……
总之,被女人迷恋的预言,还真实现了,但代价恰恰是第二个预言的破灭,也就是当不成伟大画家了。这其实让叶藏非常痛苦,而排遣痛苦的方法就是加倍沉迷于酒。
过了一阵,叶藏父亲的议员任期届满,就卖掉了别墅。叶藏只好搬到一个旧公寓里,生活开销都要自己来了。习惯了大手大脚的叶藏,常常两三天就把一个月的生活费挥霍一空,出入
当铺,钱都不够用。此时他结识了银座咖啡馆里一个叫常子的女招待。
结识过程是这样的:某晚,叶藏厚着脸皮走进咖啡馆,问常子,我身上只有十日元,能点什么?常子说:放心好了。然后竟然好酒好菜地端上来,还陪叶藏一起喝。叶藏得知,常子是一个犯的老婆,但她决定明天不去给监狱里的老公送东西了。这应该是叶藏吃的第一顿软饭,他却生平第一次感到轻松,放下了的假面,毫无顾忌地暴露出内心的忧郁。叶藏像牙痛一样托着脑袋,若有所思——顺便一提,这也是太宰治本人流传最广的招牌形象。
叶藏和常子不是简单的关系,两人之间有更深层的联系,那就是经济层面的窘迫和灵魂层面的空虚——用日本的谚语来说,就好像“水底的岩石遇到了漂来的枯叶”。尽管如此,第二天一早,叶藏还是决定离开。他重拾插科打诨的面具,对常子说:钱尽缘尽。这句话本来是指男人没钱以后,就会被女人抛弃。但叶藏反过来解释,说这句话是指男人没钱以后,就会自暴自弃,赶走女人。不管怎么说,反正叶藏离开了常子,再也没有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