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外婆家散文
    “小来外婆家,大来丈人家。”这是百官人的一句老话。说的是一个男人,在小的时候,总是跟着娘亲喜欢去外婆家。可一旦长大成人,有了老婆之后,便就会“娶了媳妇忘了娘”少走外婆家,而经常待在老丈人家了。
    我也食人间烟火,自然摆脱不了这俗套。小的时侯,我就经常去外婆家。其实,也不过是三五个月或一年半载才去一回。春节期间跟随父母给外婆拜岁那是必去的,平时也就是有事情,或能吃甘蔗,或能吃落谷(玉米)的时侯才去一趟,待上几天。
    虽然我的外婆家不过是个平常的百姓人家,没有显赫地位和丰富的物质条件,但儿时纯真的我,不单喜欢去外婆家,还愿意赖在外婆的家不回来。
小舅妈    咀嚼孩提趣事,去外婆家曾经是我儿时的梦想,也是我儿时的期待。外婆家,曾经是我心里最美丽的地方。
    我的外婆家在前江,现在已划归我们百官街道了,但在过去属于娥江乡前江大队。前江大队当时是除了我们百官大队之外,无论是地域也好还是人口也罢,在全县都是排在第二位的一个生产大队。
    前江距离百官下市头的我家并不远,只有七八华里,往北走过圆山桥、新建桥、出水桥三顶
桥头就马上到了。
    那里还有一条前江街,每天四邻八方的人赶来聚市,很是热闹。当时的前江供销社规模也很大,这里曾是娥江乡政府的驻地。
    旧社会前江还有一所“强民小学”,办得很早也很有名气。这是一所完全小学,规模较大,那是前江的最大地主金澡文创办并兼任校长的。
    好多像陈养山、金翊文、金清扬以及金姓“年”字辈的百官名人是从这所学校走出去的,也有不少像徐懋庸这样的上虞名人曾在这里任过教。
    百官到前江的这点路程在今天看来,只有短短的一段,算不了什么。可是在我小的时侯,因为不通汽车只能是步行长走,所以就觉得特远,每次去外婆家总要走上个把钟头。
    当时的道路,最初也不是可以开汽车的马路,而是狭窄的一条烂污泥路,沿着百松河岸边,弯弯曲曲、高高低低、凸凹不平。
    前江这个地方是沙地,因此,种植的全是旱地作物。道路两旁的田地,种植的大多是一片片长得高大的绿麻、落谷(玉米)、甘蔗之类的庄稼,有时走夜路,胆子小的人会感到“阴森森”,“汗毛之骨笃起”。
    我的外婆家在塘路外面,百沥堤塘下。当年紧靠堤塘的边上有一座很大很大的石灰窑。
    我的外公成份有点高,是富裕中农。家里有三间大楼屋,单家独户孤零零地耸立在田畈中央,显得很气派。
    在我的记忆中,当时塘路外这么大的一畈田中只有三幢楼房,前面老远的地方有一幢大楼房,那是我大舅妈的娘家,左旁也有一幢大楼房,主人家好象姓王。
    后面有几排低矮的平房,其中还住着一户我阿伯家(我母亲的妹妹)。当年前江还有好些人家住的是草屋。
    我的外公姓金,因为辞世早,我没有见到过。金姓是前江的名门望族,也是前江的最大姓氏。前江的金氏家族素为书香门第,为江南名门望族,子孙后代遍布全国各地和海内外,可谓人丁兴旺,英才辈出。
    关于金氏家族来源,据史料记载,早在2000多年前,汉高祖七世孙、固始侯韶为避莽篡政后杀害刘氏家属,“劉”去“卯、刀”留金,以示不忘本。
    公元1128年,韶38世孙、御史廷美随宋高宗南渡来浙,其分支始居上虞东乡七吕滩(今上虞丰惠镇渔门),45世孙镒八、镒九兄弟俩于元大德年间自渔门适居前江,为前江金氏始祖,至今已有700余年。
    我的外婆姓沈,我不知道她老人家的名字,按照旧社会对女人称呼的习惯可以叫作金沈氏。

    我的外公过世早,全凭我的外婆辛辛苦苦支撑着家庭,养大了我的大嬷、我的母亲、我的阿伯、我的大舅舅、我的小舅舅五个子女。而且还好不容易地供养了我的大舅舅上了技校,使家里也有了一个端“铁饭碗”的人。这是最值得她一生骄傲和自豪的一件事。
    我的外婆,娘家是悬沙里人,自从嫁到前江外公家,全靠几亩薄田为生,开始日子还不算太艰难。
    后来外公早早的去世了,家中就没有了壮男劳动力,前面三个是女孩子,而后面二个男孩又尚小,生活过得也就不容易了。
    我的母亲十四岁那年被人带去上海做了娘姨,也就是现在的小保姆,挣钱以补贴家用,可见日脚过得相当艰难。
    对于外婆来说,我的母亲这么年少幼小就让她在上海受苦,挣钱养家,心里有着亏欠和内疚,所以把亲情把疼爱放在了我们小辈一代身上。但凡有点好吃的东西,总是千挪万藏地留存下来款待我们,把我们待若上宾,也格外地喜欢我这个“外甥皇帝”。
    我的外婆年轻时身材颀长,十分漂亮。她老了以后,除了满头的白发,身体还算硬朗,只是腰背有些驼了,但仍然可以度量出她年轻时的身材,在她那慈祥而又憔悴的面庞上仍有几
分姿犹存。
    岁月在老人家身上刻下了太多太重的艰难,几乎我每去一次,就会觉得她的腰又弯下了一点,本已苍老的脸上又多了几许皱纹。
    但她老人家每每过年拜岁时,见到我们这么多的外甥和外甥女在她家欢蹦,就会遏止不住地把欣喜的笑容洋溢在那沧桑的老脸上。
    可有时在昏花的老眼中又充盈着晶莹的泪花,在夜里的昏暗灯光下清晰可见,令我难以忘怀。
    儿时的我是不明白其中意思的,待我做了父亲之后才明白我的外婆为什么会流泪。
    在外婆家拜岁,当时我的二个舅舅巳娶妻分了家,因为工农差别,二户人家有矛盾。所以我们吃饭必须轮流而且平等,先在我的大舅舅家吃了中饭,然后再在我的小舅舅家吃晚饭。或者干脆是一户待一天。
    那个时候,我的大舅舅特别会争,还讲究长幼之分。非要先让我们到他家吃饭或多吃一顿饭,否则会不高兴,还会仗着有文化与我的父亲论道理。
    而我的小舅舅是老实人,这方面总是吃亏也争不过我的大舅舅。况且连我都能看出来,外婆和几个妹全是宠着、让着大舅舅的。
    我的大舅舅叫金友根,技校毕业后曾在杭州轮船上工作,后来调回到上建公司沙场工作。我大舅妈是前江金樟文的后人,也在上建公司沙场工作。他们有三个儿子。
    我的小舅舅叫金子根,是个地道的前江农民。我小舅妈是悬沙里人,也是一个农民。他们有一个儿子二个女儿。
    也许是一年难得见上几次面的缘故吧,每当我们全家到了外婆家,好多亲戚和邻里都会纷纷拥来看望我们,外婆家顿时热闹欢乐起来了。
    不管是舅舅、舅妈,还是大嬷、大爹、阿伯、姑爹,对我们百官街里人总是格外的亲热。
    至于表兄弟表妹们,那就更不用说了,年龄都相仿差不多大,一起叽叽喳喳,嬉戏玩耍,自然要好得不能再好了。
    那时我们在外婆家的聚餐总是分为两桌,大人们一桌,孩子们一桌,为的是能更好地相安无事各取所需。
    面对八仙桌上摆满了平时吃不到的香喷喷的美味佳肴,把我们小孩诱得涎水欲滴,嘴馋得直掉口水。
    我们来一盘吃一盘,尽情地放纵自己“狼吞虎咽”,吃了个不亦乐乎。未等到菜出齐,我们小孩早就吃好了,抹抹“油捞捞”的嘴巴下桌去玩了。
    儿时,我最喜欢吃外婆家做的虾油鲁肉。
    每次过年拜岁到了外婆家,在舅舅家的厨房里,她们妹、姑嫂、妯娌几个大人凑在一起总是没完没了地拉扯着,通常要聊到后半夜。
    而我们孩子则在外婆家偌大的楼房里从一间窜到另一间,从楼下跑到楼上,忙个不停地嬉戏,把外婆家闹得是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我们玩疯了,不到半夜,不歇休。待到夜深了,人累了之后,才会坐在大人们的身边,听他们七嘴八舌地拉着家常。
    听着大人们说话,听着、听着、就一个个慢慢的睡着了,有时又醒来,在半梦半醒之间还会听着大人们的谈话。
    实在熬不住了我们就会自己跑到床上去睡,真的困熟睡死了,大人们怕我们着凉,也会抱着、背着我们送到床上。
    记忆中,我的外婆总是给我们这么多的外甥、外甥女每个人塞上一个红包,红纸包着一张崭新的钞票。年纪大点的是伍角钱,年纪小点的是贰角钱,压岁钱人人有份。
    外婆把对我们外甥、外甥女的祝福祈愿悉数收进了这个小小的红包中。
    我的外婆这点钱来之不易,平时吃素念佛拜菩萨,全靠给人念阿弥陀佛赚来积下的。
    记忆中,我的外婆在早上我起床的时候,还会笑眯眯地在她住的楼上那间房屋里,打开一个柜子的铜锁,从里面魔术般地拿出一些好吃的东西给我。
    有时是糖果,有时是糕点,有时是已经生虫的饼干。一串串,一粒粒,一块块地悄悄塞进我的口袋中,并小声嘱咐我别告诉其他人,不要让别人知道。
    因为外婆有点重男轻女思想,比较喜欢外甥,特别怜爱我这个街里来的外甥,所以在十多个老表中对我另眼看待。
    而我也总是围着外婆前后转,嘴巴甜蜜蜜地老是“外婆长、外婆短、外婆头里带着花”叫得欢。
    前江是沙地,盛产甘蔗。当夏日炎炎之时,一大片一大片的甘蔗林,则是很好的避暑地方,既可以庇荫,又可以尝到甜润的甘蔗。
    所以在放暑假的时候我也特别喜欢去外婆家,在她家的门前屋后,挑一根壮壮的绿皮甘蔗,拦腰折断,然后放到嘴里咀嚼,流出来的甘蔗汁,那清凉爽口的滋味,让我乐此不疲流连忘返。
    而过年的时候,成捆的甘蔗已窖藏地下,我们到外婆家去,二个舅舅就会从地下掘出甘蔗给我们当水果吃,回家时还不忘给我们带上几捆已经截短洗净的甘蔗。
    在二个舅舅家拜完岁,第二天我们就到后面的阿伯家拜岁。她家离我的外婆家不远,只相隔一点点路,而且从后面的路通过,上我外婆家必须经过我的阿伯家。
    我阿伯比我母亲小一二岁,我的姑爹姓朱,是做厨师的,烧得一手好菜。她家也是三个小孩,二个儿子一个女儿。只可惜女儿是个哑吧。
    为了在阿伯家拜岁,我和我的母亲经常要在外婆家住上一宿。
    当年我总是住在大舅舅家的二楼,靠窗的那只房间,与外婆合睡在一张老式的大床上。
    第三天,我们就会照例与二个舅舅家的小孩一道去南湖给大嬷、大爹拜岁。从前江绕道到湖田里陈家,也有好几里路程。
    当时的南湖,是上虞的产粮区,种植的全是水稻,因此我们走的也是田塍路。
    去南湖大嬷家,我们的队伍就很庞大了,除了四户人家的大人,还有十多个小孩。
    这十多个老表凑在一起就非常闹热了,大家零零落落地走在狭窄的田塍路上,队伍拉得很长很长,我们一路上蹦蹦跳跳,每每走到湖田里陈家总是晏了,快到了吃中饭的时候。
    我的大嬷家里是有木船的,有时大爹也会从湖田里的陈家,撑着船到前江来接我们二十多个大人、小人去他们家里做客。当年能坐船并不逊于现在乘坐私家车的风光。
    我的大爹姓陈,家里三代男丁都是十八岁结婚生子,所以我的老表很早就做了父亲。
    我的大爹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因为大嬷想要一个女儿,所以我母亲把我的小妹过继给她们做了女儿。
    我的外婆早已去世,离我们而去好多好多年了,那时我还是一个执拗少年,我是怀着悲痛的心情,披麻戴孝地送了外婆最后一程,她就安葬在我们百官下市头的赵家山上,也就是现在的半山。如今她的坟墓迁移到了那里,我不得而知。
    时光如梭,自从外婆去了天国,我也长大成人了,由于自己忙于生计,累年浪迹天涯漂泊四方,我到外婆家去的次数也就寥寥无几。
    外婆家对我来说,已是一个美丽的梦境。
    今天,我努力地回忆外婆,拉到眼前的是模糊的慈祥,已辨不清她的容貌,记不得她的声音了。而当年在外婆家里十多个老表嬉戏玩闹融洽的喜庆氛围也逐渐地在我脑海里淡成了黑白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