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卷第6期辽宁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Vol.21,No.6 2019年12月Journal of Liaoni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 Edition)De c.2019
收稿日期:2019-06-30
作者简介:孟芳芳(1993-),女,辽宁沈阳人,硕士。DOI:10.15916/j.issn1674-327x.2019.06.027
历史记忆与救赎主题
——析萧红的《呼兰河传》
孟芳芳
(沈阳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4)
摘要:作为艺术的小说是一种精神审美体验的载体,并且小说的写作具有情感的创造性,作家希望通过小说中抒发的情感来慰藉自身心灵,由此得到救赎。而萧红的《呼兰河传》是文学创作的同时也是作家的回忆,是作家“圆梦”的介质,萧红希望借此得到现实的救赎。在《呼兰河传》中,原始的生气和跳动的生命是其创作的审美主体,但这些在萧红的生命中已经是远方的灯塔,看得到却触不到,而萧红却依然不停的从童年记忆中追寻着这一灯塔存在的意义。萧红写《呼兰河传》目的就是为了在心和身的流浪中追寻着属于她的那一份归属感与生命的意义,希望借此得到救赎。
关键词:萧红;《呼兰河传》;历史记忆;救赎主题
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327X (2019)06-0094-03
人是物质的存在,但同时也是精神的生命体。人既需要满足自身的物质生活需要,更需要以精神力量来填充自我心灵。而文学作品的创造与接受就是为了满足一种精神的审美需要,作为艺术的小说更是一种精神审美体验的载体。“中外艺术史都表明,艺术不仅源自生活,更重要的,它同艺术创造主体和接受主体的审美体验、思想情感有着直接联系”[1]因此留存在萧红记忆中独特的情感经历、个人价值取向和人格特点形成了她独特的表达方式与趣味,同时也决定了她独特的审美主题。在《呼兰河传》萧红不停的从历史记忆中追寻着原始的生气和跳动的生命这些审美主体,目的就是为了在心和身的流浪中追寻着属于她的那一份归属感与生命的意义,希望借此得到救赎。
一、追寻历史记忆的书写
萧红的《呼兰河传》早在她留学日本的时候就已经在心中酝酿。1938年颠沛到武汉的时候才开始下笔,但因时代的流离使她无法拥有足够的时间静下心去创作这部长篇小说,直到1940年到达香港安顿之后才将搁置许久的这部不是自传(更加深刻复杂艺术化)的“自传小说”拾起。从1940年的9月1日开始,萧红边写边登。同年12月20日全部完稿,12月27日全部刊载完成。在这部小说中,没有战场的激烈碰撞,有的只是萧红记忆中一年四季在此来回循走的呼兰城以及城中潺潺流淌的呼兰河。与此同时萧红在小说中
刻描绘了许多现实生活图景,比如作者自身经历过的如诗如歌的童年以及曾经居住过的静悄悄的大院子。在这些大背景之下萧红还刻画了很多让人印象极其深刻生动的生命形象,比如有二伯,小团圆媳妇,冯歪嘴子等等,这些小人物善良但又愚昧无知、麻木迷信。这些曾经真实存在于萧红生命历程中而又被艺术的记录在小说中的景与人物在萧红的小说中被悄然呈现着。小说是作家的回忆,是作家“圆梦”的介质,因此萧红希望借小说创作得到现实的救赎。而萧红此时写《呼兰河传》也就是为了追寻已经失去的家园和逝去的生命,借回忆圆自己的一个心灵救赎的梦。
此时处在香港的萧红心境忧郁,水土不服,并且人际交往和个人情感都附着一种复杂寂寞的情绪。而此时的香港则由于战乱,涌入了大量的外乡人,所以整个城市的上空都充斥着无尽的思乡情绪。因此在这种氛围下萧红创作的《呼兰河传》中充满了思乡情绪与追寻感。可以说经历了无数的颠沛流离之后,萧红认识到自己的生命是沉滞荒凉甚
第6期孟芳芳:历史记忆与救赎主题——析萧红的《呼兰河传》95
至可以算是孤单和无望的,但是她却依然不停的用以儿童的视角追寻着记忆以及记忆中的生命和生命所展现的爱,并以此呈现出救赎的审美主题。即便现实生活中追寻是没有结果的,但是她的作品《呼兰河传》中,萧红运用一种细腻厚重的笔触告诉我们——历史的记忆永不会消散,记忆中的温暖会一直带给受伤的灵魂以救赎。
尘封的记忆
二、如歌如画的童年记忆
《呼兰河传》中的小主人公家有一个属于她和祖父的后花园。如古代皇宫一般隐藏着许多被尘封的记忆。在萧红的笔下,这些记忆被成功的转化成了一种情感阐释与审美表达。小说中的小主人如候鸟一样生活在这一片后花园中。而萧红笔下的后花园带有细腻生动的北方特点。如春暖冰融,小主人自由的开始在花园中成长,春天首先在屋顶的瓦片下先来的,这种春天到来的方式是北方城市所特有的。南方的春天都是从树上开始的,而在萧红笔下,北方的春天则是从瓦片压制下的小草那里来的。这种细腻的笔触下体现着厚重的北方民间生命力量。并且这个花园是作者眼中的另一片天地。花园在这个小女孩眼里已经变成了只属于她的“爱丽丝仙境”。花鸟树丛,小主人就生活在这一副现实的花园图景之中。如果一个人在这里玩耍多少还是有些孤单,所以,祖父便是她成长的陪伴。“我走不动的时候,祖父就抱着我;我走动了,祖父就拉着我。一天到晚,门里门外,寸步不离,而祖父多半是在花园里,于是我也在花园里”[2]76小主人叽叽咋咋的围着祖父转来转去,她陪着祖父,而祖父也看着她在花园中又闹又跳,无忧无虑。童音配着花园里的鸟鸣,一曲欢快的曲子从这里再次流淌到萧红的心中,后花园不仅是小主人而是玩耍的地方,更是萧红自身的回忆。儿时的萧红就这样生命的一半都包裹在祖父的慈爱之中,她对世界美好的,快乐的感受都来源于她儿时这段与祖父后花园的回忆,这也正是她获得童真和归属感的审美体验的来源,也正是这一段温暖的回忆带给着萧红无尽的救赎感。
因为在小说中,这份如歌如画的幸福回忆背后也暗含着寂寞。小说中的小主人是家族中的第一个孩子,
作为大女儿的她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中自然是招人嫌的。而且除了他的祖父之外其他原生家庭中的成员对待他的态度是比较负面的。祖母会因她的调皮而拿针刺她的手指;父亲在祖母去世时因她的不懂世事而回以暴力;亲生母亲早逝而继母又经常对她冷言冷语。这些举动对于一个儿童的心灵产生很大的消极影响,让她本能的感到寂寞孤独甚至是被他人冷淡厌恶。所以联系到现实中的作者,萧红对外面世界的美好感受是来自祖父的慈爱、美好和快乐。然而除了祖父的慈爱,其他亲人却是截然相反的既冷漠又吝啬。而这两种极端的情感也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以及不可磨灭的伤痕。因此现实中的萧红是孤独的、倔强的、独立的等等,也正是因为“爱的缺乏”,她本能的想要去寻这类情感。所以她在小说中回忆着童年与祖父,因为来自这些事物亲人的情感体验能为萧红带来归属感,或者说是精神的救赎力量。正如萧红曾写到的:“可是从祖父那里,知道了人生除掉冰冷和憎恶而外,还有温暖和爱。所以我就向着‘温暖’和‘爱’的方向,怀着永久的憧憬和追求。”[3]
三、自由自在的生命世界
创作《呼兰河传》时期的萧红已经形成了具有自己独特风格的创作观念。1938年七月杂志社座谈会上萧红说:“作家不是属于某个阶级的,作家是属于全人类的。现在或者过去,作家写作的出发点是对着人类的愚昧!”[4]因此她侧重描绘生命的厚重。而且在写作过程中萧红重视情感的表达,她想用情感联系现实世界,关照人的心灵。她不拘泥于当时普遍的文学创作观念,而是想要搭建一个拥有自由和生命力的世界。萧红和鲁迅的民间写作的不同之处就在于,鲁迅是站在一个真正的高处想要去启蒙批判民间的愚昧
、落后与无知。而萧红始终从生而为人的角度出发,不自觉的与民间站在同一立场去关照来自底层的民间生命,包括她自己。
她小说中刻画的民间生命,浸染着几千年的愚昧保守。比如被迫害致死的小团圆媳妇儿。她是一个普通正常健康的孩子,但是在父权延续几千年的封建社会中她逃不开腐朽的“男权文化”对她的要求与判断。对于出嫁了的媳妇,就应该对丈夫卑躬屈膝、对公婆孝顺体贴、对外人要表现出羞涩的有距离的冷淡。但是小团圆媳妇儿却是:“她脸长得黑乎乎的,笑呵呵的。”[2]131十二岁却被说成十四岁的小团圆媳妇儿活泼灵动,见谁都笑呵呵的,这种少女美好的生命闪耀在萧红笔下。但是封建体制下,这样的小团圆媳妇儿却被她的婆婆一步一步推向死亡。为什么她的婆婆要想尽办法想要让她恢复“正常”,也许正如萧红所说的娘娘庙里的娘娘之所以看着温顺,大概就是被打的结果。在这里不仅体现出萧红对于民间愚昧落后的启蒙意识,更体现出萧红对于民间自由生命厚重的歌颂。
96 辽宁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第21卷
但是即便在启蒙的前提下萧红笔下的愚昧生命也并不是什么纯粹的恶人。尤其是小团圆媳妇儿的婆婆,只不过是一个一心只想家人的封建社会的普通农妇。这个勤劳朴素的婆婆,束缚在封建社会中他人的评判中,束缚在他人对于她儿媳妇的评判中,饱受残余封建势力惯性的压迫,是被与她同样无知的民众观看的可怜生命而已。因封建礼教,她没有自主意识、不会正确思考,所以她和被封建继续残害的下一代
都是浸透着悲哀的民间生命。萧红对于笔下人物的悲哀表现出了一种思恋而同情的情绪。虽然是悲哀的生命,但是却是萧红回忆的一部分甚至是自己的“昨天”,所以萧红在这些她所回忆的生命身上也投注了她的悲悯。她笔下生命的不幸与苦难也是她自身的不幸与苦难,所以这种悲悯恰恰也是给自己的,萧红想从这种回忆中的悲哀生命投以悲悯以慰藉其他生命的同时也慰藉自己。对于呼兰河畔这个小镇的停滞腐朽的描绘,对于女性在男权社会的挣扎的诉说是萧红对于自己生命的悲悯,而这种悲悯所体现的则是作家对于生命的思考以及想要救赎的迫切。萧红无时无刻不在思考为何生命要处在这种需要悲悯的状态。这种思考恰恰就体现了萧红想要救赎的审美主题。“新文学”影响下的萧红致力于启蒙愚昧落后的乡村生命,但因其独特的审美立场萧红不单单的想去批判,更多的是想要透过民间生命生的坚强,死的挣扎去表现对于生命的同情与悲悯以及生命力的伸展。因此在这种独特的审美追求下萧红在作品中细腻深刻的追寻与描绘这些的愚昧保守的生命个体。
但是萧红悲悯的不只是这些受到伤害的生命,也有那些自由的生命。于冯二成子,世界就是磨房和那头相依为伴的小驴。他的生活枯燥原始极其悲哀。他们已成行尸走肉,灵魂已经丧失,留下的只是躯壳。这个“自在之民”,走着生命的套路,生死的循环。生命之于他和动物并无任何差异。他只能算是存在,而不能算是活着。他的生命虽然自由自在但却极其悲哀。这些自然的子民们像动物一样没有意识到自己生命的悲哀,只是顺应着自然生死的循环,走着原始生命的道路。但是这绝不是生命的出路。而且,如果小团圆媳妇儿的婆婆算是命运的抗争者,冯二成子算是生命悲哀的停滞者,小说中的这两种生命的创
作正是萧红对命运的拷问,对原始的生气和跳动的生命力的追寻的体现。她的整个故事是跟着生命的旋律在走。[5]现实中,萧红的情感经历与生活体验使她脱离了走向健康理想的生命道路,反而走向了理想生命的相反方向悲哀与被束缚。但是萧红的精神追求却是不停的追寻启蒙与自由的。无论是萧红的生命还是曾经出现在她生命中的其他生命,在她的小说中被描绘的很残酷,但却最为真实。也正因此其所表现出的对于原始的生气和跳动的生命以及生命的张力追寻才更加强烈,因为这正是她的故乡,她的内心归属之地,她的心灵救赎的源泉。
四、结语
陈思和曾评价萧红的《呼兰河传》是一部精致的小说。本文认为它不仅是表面上的精致,同时也饱含着深刻与丰富的内蕴。如果说张爱玲的作品将人心刻画的淋漓尽致,将生命刻画的残酷疼痛。那么萧红则运用着细腻童真,单纯质朴的笔法描绘出生命的真实。这真实之中不仅拥有着疼痛还有丰富深刻的真心,以及充沛生命张力的表现。而且在萧红诗意的笔触、抒情的描写、回旋的情感营造的历史记忆中充斥着对于原始的生气和跳动的生命的追寻。这种追寻不仅是萧红对于自己的慰藉与满足,更是对和她同样颠沛流离面对困窘生命的民众的鼓励与救赎,让土地上的生命在心和身的流浪中追寻着属于各自的那一份归属感与生命的意义。
参考文献:
[1] 王德胜. 美学原理[M]. 北京: 高等教育出版社, 2012:
214.
[2] 萧红. 呼兰河传[M]. 南京: 译林出版社, 2016.
[3] 黄晓娟. 雪中芭蕉——萧红创作论[M]. 北京: 中央编译
出版社, 2003: 47.
[4] 季红真. 萧红传[M]. 北京: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00:
8.
[5] 陈思和. 启蒙视角下的民间悲剧:《生死场》[J]. 天津师
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4(1): 46-55.
(责任编校:叶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