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边城》的语言
【摘要】:《边城》是沈从文的代表作,寄寓着沈从文“爱”与“美”的理想,是一部洋溢着浓浓湘西乡土味、乡土情的佳作。《边城》是沈从文创作的一首美好的抒情诗、一幅秀丽的风景画,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作者用清新、淡远的牧歌情调,以恬静平淡的风格、散文的笔调,描写了一个纯粹的理想世界。小说的语言独特、鲜明,吸取了方言、书面语、文言文的特,使边城通篇语言的恬淡、典雅、通俗简约、意境等充分体现,从语言方面分析沈从文的《边城》具有一定意义。
【关键词】:沈从文 语言特 恬淡  典雅简约  通俗  意境
【正文】
沈从文是一位多产作家,他一生创作了30多个集子,大都出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而1934年创作的中篇小说《边城》、标志着沈从文小说创作的成熟。《边城》原载于1934年《国闻周报》第11卷中,1934年9月由上海生活书店出版单行本。它是沈从文创作的一首美好的抒情诗、一幅秀丽的风景画,也是支持他所构筑的湘西世界的坚实柱石。关于这篇小说的创作动机,
沈从文说的很明白:“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我主意不在领导读者去桃源旅行,却想借重桃源上行七百里路有水流域一个小城市中几个愚夫俗子,被一件普通人事牵连在一处时,各人应有的一分哀乐,为人类‘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1】而贯串在作品中的“一件普通人事”就是湘西一个古朴的爱情故事,它构成了小说的情节线索。沈从文潜心于表现“与历史似乎毫无关系”【2】的人性之“常”。他认为“一个伟大作品,总是表现人性最真切的欲望!”【3】并称自己创作的神庙里“供奉的是人性”。【4】这种表现人性之“常”的创作宗旨,决定了他的创作边城的风格。文学是的,本文试着从语言方面探讨一下《边城》艺术造诣,谈谈对《边城》语言美的粗浅认识。
《边城》在题材的选择上,沈从文不愿写“一滩血,一把眼泪”,而喜欢用微笑来表现人类痛苦。【5】在语言特上,沈从文呈现出一种温柔淡远的牧歌情调。因为语言是社会的产物,它随社会的产生而产生,随社会的发展而发展。思想渗透进语汇,再经语法排序,最后才由语音呈现出“语言”,这便是口语。口语是人民口头上流传的语言,具有转瞬即逝的特点,为了记录人类宝贵的历史经验,文字就应运而生了。因此我们以文字为桥梁,对《边城》的语言特进行学习,借以了解作者的创作风格。
一、修辞格的“美”
边城里, 既有彩鲜明的比喻, 又有自由灵活的排比,这些修辞格在沈从文的笔下运用自如。沈从文的语言之所以富有艺术魅力, 扣人心弦, 跟他善于运用这些富有表现力的修辞格是分不开的。
(一)通俗易懂的比喻
沈从文所运用的比喻, 都来自现实生活, 他就地取材, 以物比物, 用来作比喻的都是湘西人熟知的事物, 具体而又形象, 容易使人产生联想。同时, 这些描写性的比喻, 都是活泼的。例如: ( 1)溪流如弓背, 山路如弓弦, 故远近有了小小差异。是作品开篇所描绘的湘西边城茶峒的自然景, 以当地人熟知的弓和弦作喻体来比喻溪流与山路的关系, 以小喻大, 新鲜别致, 形象生动, 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 2)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 把皮肤变得黑黑的, 触目为青山绿水, 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 为人天真活泼, 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 如山头黄麂一样, 从不想到残忍事情, 从不发愁, 从不动气。 以水晶比喻翠翠那清澈明净的眼睛,折射出翠翠纯真美好的心灵;以小兽物和山上的黄麂这些湘西熟悉的事物来比喻天真活泼、乐观善良的翠翠, 对翠翠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二)自由灵活的排比
文中运用多种多样的修辞手段来刻画人物, 描绘环境, 抒发情感, 其中尤为突出的是排比的运用, 既自由灵活, 又具有鲜明地方彩。例如: ( 1)她喜欢看扑粉满脸的新嫁娘, 喜欢说到关于新嫁娘的故事, 喜欢把野花戴到头上, 还喜欢听人唱歌。茶峒人的歌声, 缠绵处她也领略得出。( 2)边地俗话说,火是各处可烧的, 水是各处可流的, 日月是各处可照的, 爱情是各处可到的。这些灵活自由的排比,增强了文章的形象性。
(三)象征手法的运用
作者常用“星子”“落日”“流星”象征死亡;以“白塔”来象征湘西人的正直、诚实、善良与淳朴的品德。
例如:落日向上游翠翠家中那一方落去,黄昏把河面装饰成一层薄雾。翠翠望到这个景致,忽然起了一个怕人的想法,她想:“假若爷爷死了呢”他有时便躺到门外岩石上,对着星子想他的心事。他以为死是应当快到了的,正因为翠翠已长大了,证明自己也真正老了。暗示和诗化了小说的情节,增强了老船夫形象的悲壮意味。
二、语言的恬淡美。
(一)单纯词的运用
在《边城》中,沈从文常用单纯词和合成词的重叠式来描写风景,述说故事,给人一种恬淡的美感。
比如:(1)“两岸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纸的细竹,长草深翠颜,逼人眼目……”。
(2)“小山走去,一里路就到了茶峒城边”。
(3)“黄泥的,乌黑的,位置却永远那么妥贴,且与四周环境极其调和,使人迎面得到的印象,实在非常愉快”。
单纯词“多”,“作”,“人”,“过”,“越”,“只”,“墙”,“瓦”的使用体现了沈从文语言的简洁,所谓“文约而事丰”,用最少的文字表达更多的内容。
(二)合成词的运用
沈从文还善用合成词的附加式,尤其是三音节后加式,即由词根和一个叠音后缀。
例如:湿淋淋的爬上岸,笑嘻嘻的说,声音哑沙沙的,却笑眯眯的匆匆忙忙走了,翠翠忽又忙匆匆的追上去,黑黝黝,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小说中这些合成词的附加式,使用起来信手拈来,让人读起来琅琅上口,使文章音韵和谐。
(三)叠词的运用
叠音是指音节的重叠。用音节重叠的方式构成的词叫叠音词,它在修辞方面有很大的作用。叠音词适当地运用在一定的上下文中,具有描绘的作用或表现旋律的功能。这在《边城》里随处可见。
如:小说中的人名——翠翠,顺顺;静静的河水,小小的竹竿,黑黑的皮肤,光光的眼睛,长长的梯子,蓬蓬鼓声,发出沙沙的声音,心子重重的,皮肤红红的,脸惨惨的,心里软软的,慢慢的牵船过对岸去,懒懒的攀引缆索,低低的学小羊叫着……这些叠词的使用,使文章披上了一层暖暖的薄纱,读来软绵绵的,更显小说的朦胧美,使文章具有优美的节奏,读来仿佛不费吹灰之力,作者向你娓娓道来,向你展示一幅湘西风情画。
读着这样的文字,似信手拈来,全不费力,又能给普通的词汇注入新意,加强对事物的形象
描绘,增加音乐美感,音韵和谐,显示了作家的卓越的语言才能:朴素中透着新奇,含蓄中散发着新意。
三、语言的典雅简约美。
的外在形态上,常给人一种诗性的古雅之美,有一种鲜活的灵动之气。按凌宇先生的概括就是“格调古朴、形式简峭,主干突出,少夸饰,不铺张,单纯而又厚实,朴讷却又传神”。【6】汪曾祺觉得沈先生的受魏晋人文章影响较大。可见与传统文章的文字趣味是有着密切联系的,传统的文学审美趣味大大地影响了的创作。
(一)典雅美
《边城》“在描写中流露出唐宋气质,在叙述时突显着魏晋风骨,行文中体现出独特的审美追求。”此观点为泰山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所的宋阜森、谢玉兴两位教授的研究成果。他们认为,《边城》之所以能赢得如此赞誉,更重要的是得益于沈从文灵活运用了承载其思想的语言艺术。             
边城 沈从文《边城》语言的典雅性得益于沈从文在文化性的继承上。沈从文深味唐人山水小品的精髓,
行文中注重骈散结合,长短句错落有致,具有诗一般的语言。“水中游鱼来去,全如浮在空气里。”让人不由联想起柳宗元的《小石潭记》中的“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意境如此相似。《边城》语言运用的真谛便是《世说新语》里语言的简约含蓄,朴素生动,优美传神,体现魏晋风骨。
(二)简约美
苏雪林说沈从文“用字造句,虽然力求短峭简炼,描写却依然繁冗拖沓。有时累累数百言还不能达出‘中心思想’。有似妪谈家常,叨叨絮絮,说了半天,听者尚茫然不知其命意之所在;又好像用软绵绵的拳头去打胖子,打不到他的痛处。他用一千字写的一段文章,我们将它缩成百字,原意仍可不失。……我常说沈从文是一个新文学界的魔术家。他能从一个空盘里倒出数不清的苹果鸡蛋;能从一方手帕里扯出许多红红绿绿的缎带纸条;能从一把空壶里喷出洒洒不穷的清泉;能从一方包袱下变出一盆烈焰飞腾的大火,不过观众在点头微笑和热烈鼓掌之中,心里总有‘这不过玩手法’的感想。”【7】事实上,他很少用“的”“了”等虚词,既有浅近文言的简约凝练,又有口语的生动活泼。语言简约,比喻新奇,简古有力度,很耐咀嚼。
例如:《边城》首篇用不足百字就交待了小说的环境和人物:“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
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家人只有一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极具简约风格,开篇一段三句话,用了七个一字,为读者营造出了一种单纯、简单、原始,如世外桃源般美丽、悠远的中国传统山水意境。
四、语言的通俗美
沈从文一再宣称:“我实在是个乡下人——乡下人照例有根深蒂固永远是乡巴佬的性情,爱憎和哀乐自有它独特的式样,与城市中人截然不同!他保守,顽固,爱土地,也不缺少机警却不懂诡诈。”【8】这就决定了《边城》里所有的对话,真正的都是众语言,那些话可以使你嗅出泥味和土香,语言中多了些山野气息,却又不失新鲜与活泼。它的语言根植于我国劳动众语言的肥沃土壤里,采用表现乡土人生的乡土语言,以湘西地方话为母体,加工提炼,予以书面话,带有浓郁的地方彩。
(一)方言
方言的使用,使《边城》呈现出恬静、和谐、优美的乡村风情。
例如:“翠翠太娇了,我这人就是这么一个打算,‘又要马儿不吃草,又要马儿走得好’,唉,这两句话恰是古人为我说的!”。“下棋有下棋的规矩,车是车路,马是马路,各有走法。大老若走的是车路,应当由大老爹爹作主,请了媒人来正正经经同我说。若走的是马路,应当自己作主,站在渡口对溪的高崖上,为翠翠唱三年六个月的歌。”“边地俗话说:‘火是各处可烧的,水是各处可流的,日月各处可照的,爱情是各处可到的。’这些具有浓厚的地方彩,用朴实的语言展示了湘西边地风情,回荡着湘西人的乡音,使人油然而生真实,亲切之感。
(二)风俗
作者还特意在故事的发展中穿插了对歌、提亲、赛龙舟等苗族风俗的描写。特别是关于端午节风俗的描写,几乎占了整个作品三分之一的篇幅。爷爷、翠翠与傩送兄弟俩的相识,傩送对翠翠的一见钟情,“碾坊”与“渡船”作为“陪嫁”归谁的矛盾等,这一切都发生在先后几个端午节里。作为渡船人的老船夫和翠翠,只有过节才有可能离岗进城,所以端午节作为小说的背景与轴线就显得自然而贴近生活。
五、语言的意境美
万事万物在沈从文的印象中,呈现为“现象”与“想象”浑然不分的状态。他不写则已,如果写,那语言文字也必然既能抓住现象,又能在现象上宕开跃入想象,否则便没有写出他的真实感受。
上面提到的《边城》的开头一段:
如果把这一段压缩一下,可得这样的句子:“官路山城小溪塔老人女孩黄狗家”。似乎是将温庭钧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和马致远的“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融合在一起而成。沈从文由“官路、山城、小溪、塔”而来,落脚点却在“老人、女孩、黄狗、家”上,即天、地是舞台是背景,人是角是前景,体现了一种古典与现代相结合的意识。这是一种画面感很强的语言,但不是逼真的西洋油画,而是淡笔留白的中国水墨画。画中的事物既是“现象”呈现在我们眼前,又是触媒引发我们进一步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