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2014-06-23作者简介:王立宪(1959-),男,黑龙江海伦人,绥化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教授,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基金项目:2013年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黑龙江当代移民文学研究”阶段性成果(13B065)。
梁南诗歌荒原情结
摘要:梁南诗歌的荒原情结是与诗人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这种艰难痛苦的命运使诗人展开了哲思的翅膀,制导着诗人才能的发挥,这使他的诗歌辽远而不狭窄,深刻而不飘忽,忧伤而不消极,有着极强的艺术感染力。他用他的诗证明,他不是荒原上的匆匆过客,他是与时代前行的赤子。他表现荒原情结的诗歌是对当代诗歌的贡献,对中国当代诗歌的发展有着深刻的启迪。
关键词:荒原情结;命运;感染力;贡献;启迪中图分类号:I20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0438(2014)11-0052-02
(绥化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
黑龙江绥化
152061)
∗∗∗第34卷第11期
绥化学院学报2014年11月Vol.34诗人的眼泪
No.11
Journal of Suihua University
Nov .2014
王立宪
说到诗人梁南的诗,不能不提到梁南诗歌的荒原情结。由
于众所周知的历史原因,诗人被打成右派,二十多年过着半劳
改的生活,直到上个世纪70年代末才被平反。梁南有着在北大
荒长期生活的经历,这种苦役般的生活不能不在他的诗中有所反映。
梁南诗歌的荒原情结,首先表现在诗人对这段生活的表现。我们看《收割季节》:“眼睛是吐纳沧海的仓库/被尽收眼底的麦穗刺痛//手上割刀小如苇叶/刀下暴风卷地/月也在收刈/前后左右到处是/刀的节奏/刀的冲刺/刀的寒光/荆冠人的楚歌唱得麦地战栗//所有的眼睛都放在天地线上/头发倦塌/搁在麦芒上梳洗/血泡布下棋局/把它磨成老茧/腰杆好像折断/只需支起吸一口气//我们是力的矿藏资源/我们也在收割自己/躁动的季候到底宁静了/十万金字塔垛在大地//世界的黄昏都很疲倦/这边例外/仍有无数朝圣的人/弯腰和麦穗喁喁私语。”从诗中我们看到了令人疲倦的割麦劳动,人生的沉重和那种被刺痛的感觉跃然纸上。诗人不是以一个局外人而是以一个融入者的角度来写割麦,最为可贵的是,结尾两句表现了诗人对土地的虔敬。诗人有一首诗叫《水草》:“一羽很土著的水草/美丽在桃花汛里//画波涛的眉黛/做鱼婴的近亲//时而分享水流飘逸之态/时而又在哑默思忖//虽说依水活命/对海的诱惑却不想投奔//不然没有根/那种很土著的根。”诗前有个小序:“来边境后,思想时在矛盾状态中:既向往浩渺的远方,又不敢不苦恋脚下的土地。”诗人借一
棵水草来说话,寄寓他对自己命运的反思,表达对脚下土地的眷恋。诗人的诗《夜宿原始林树上》:“逼近的嘶嚎围困着槭树/在野兽们眼里/我是非法越界的野兽/公然闯入禁区/侵犯它们的领地//风雨茫然时间茫然/时间是月的移动/和雨的延续/是被雨淋湿的/再版多次的迷路记录//我还能想些什么树上/没有路树下的路/已被自己一条一条踩死/只能在树上暂时涅/享受原始林的孤独//树底兽们要挟的话语/突然断了丝弦/整座森林在惊怖的颤抖中/听一只拨弄风暴的虎/呼啸而过//所有的呼吸/一下都停止了/沉静的花萼上/托着
花瓣惊落芬芳时的/痛哭。”诗前有一小序:“1961年9月20日,受命入山搞副业时,迷失于原始森林,被野兽追逐,夜雨如丝,不得不爬上槭树度夜。子夜,虎从树下呼啸而过。”看来此诗具有纪实性。但此诗又是诗人人生境遇的象征,那种人生境遇的凶险,可见一斑,花的眼泪就是诗人的眼泪。我们看梁南的另一首诗《守夜·巡夜》:“世界各地的冬夜/都睡在液体状态里/花草溪流燃红的窗子/沉浮流丽其间/叙述着时间空间变迁//大森林冬夜硬如固体/树干以密立的铁青肋骨/固定着夜/星星的螺丝拧得很紧/时间亦因停止蕃息而固体化了//溪流哑然失声/远近死去草虫的对谈/所有萌花蒴果的枝叶/全走入积雪坟茔等候轮回//一只火狐闯入林间觅食/使夜受惊而液化出一条线/伐木人发自地窨子的呼吸/像是响应还有草铺下的/火墙木炭在吱吱加温……//只等把地窨子的门/一把推开/一声‘顺山倒’/日子就在锯声里液体流动了。”由诗的小序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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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冬在深山烧木炭,入夜即沿山巡视,监测各窑‘火候’。对森林之夜,感受殊深”。诗歌以对比的方式,表达了他对冬天森林之夜的独特感受。冬天是严酷的,但也有“地窨子的呼吸”和吱吱加温的木炭,作者对“液体流动”的盼望就在这样的情境中展开。对自然状态的思索,也是诗人对自己境遇的思索,那“
液体流动”的时候多像是自己人生有希望的时候啊!从上面几首诗我们可以看出,诗人对荒原生活的表现紧连着诗人自己的人生处境,诗歌的沉重感也是历史的沉重感,其情感的表达是复杂的。当诗人以一个融入者的身份表达着荒原上的所思所感,其痛楚是深刻的,其静思是理智的,其表达是独特的。诗人梁南的荒原情结,还表现在由荒原心态生发的人生信念,这也是梁南此类诗歌的最大意义。“被戴上荆冠后,赖以存活的唯一药剂是:信念。无此滋养,早作古矣。”这是《信念》一诗的小序。我们看全诗:“每天开始的都是黎明/每天结束时都叫黄昏/手和土地交谈/嘴也在倾听/脚随指令走路/耳也成为花瓶//谁虔诚怀念过暴风雨的恩泽/(
除非我们!)/谁回答伤口是健忘症的墓地/(
除非我们!)//跋涉过一百条无里程的路/唯有最泥泞的一条/像母亲的名字淌着奶汁/让我们流泪含笑走去//或许弥留之际/头仍鞠躬在泥土里/到死都说:无罪……我们。”诗歌表达了对生存土地的热爱,这土地是人民的象征,也是祖国的象征。诗人何以对暴风雨的恩泽念念不忘,何以在跋涉中选择最泥泞的一条?诗歌表达了一种生死相依、患难与共的情感,表达了至死不渝的信念。这与《我们悲欢在一起》中的“我既为这块粗犷的土地所生,也永远/愿以土土香的诚实为她服役:/以草的谦卑,树的固执,花的浓郁,/构成我对土地惯性的爱慕。/我的灵魂在播种时最剽悍,而我的/目光,接触收获就战栗着喜悦。/我敢说,如果旷野能卷起来包裹我,/那是由于,我在恳求:黑土地带是我唯一的安息之地”有异曲同工之妙。梁南诗歌的荒原情结,还表现在他用荒原般苍凉的心境看待祖国,在这种荒原般苍凉的心境中有对祖国的希
望和爱。他的情感与祖国的命运息息相关,尽管荒原带给他痛苦和悲哀,但对祖国和人民的爱始终不变。他在《我在追随……》中说:“我的足音,是我和道路终生相依的默契/如子夜的摇铃,紧紧跟随着祖国母亲/我渴求污垢不要沾染她流丽的花裙/是我过分?不!是人子爱她之深之真/渴望她优美的形象映红世界民族之林/我为她抚慰嫠妇的叹息,航船的起碇。……我不属于我,我属于历史和明天/我的足音,只是追随她的一种节奏/从黎明玫瑰红的地平线穿过/如风吹如泉流如金鼓如急钲/一声呼,一声唤,一声笑,一声吟/款款叩击着出生我的广袤大地/永远手持相思花,永远望见/启齿而笑的,我的,祖国母亲。”诗
人的灵魂与祖国母亲的灵魂相依,这种赤子情怀是反思痛苦和悲哀之后的赤子情怀。只有痛苦和悲哀之深,希望才这样真切,诗人的情感才掷地有声。梁南诗歌的荒原情结,还表现在荒原意象的使用上。“荆冠人的楚歌唱得麦地战栗”(《收割季节》),“俯身拾起———掷向他们的蒺藜”(《不认识……》),“当我踏倒荆棘蒺藜,路就清晰地出现”
(《在哪里我都开花》),“花树难再依旧,风雨不肯停顿/但我望见荆棘中红宝石的太阳一轮”(《我寻觅过》)。诗人愿意用“荆冠”“蒺藜”之类的意象,这与荒原情结是多么匹配,既体现地域性特征,又有助于表现诗人的苦难境遇。梁南诗歌的情感表达常常以地域性作为基础,也就是说诗人立足于地域,实现了一种大情怀的表达。“考核安乐椅的磨损力,先民们的艰辛/考证狂欢时的失误,严谨时的繁荣/研究实事求是的哲学,刚直不阿的本分/为此被逐入沼泽,深入蚊蚋如雾的处女地/狼藉的人迹罕至的,茫无涯涘
的古林/我探索,一步一垦殖地走过。走过/忧伤而又令人无比怀念的世纪。”(《我在追随……》)沼泽、处女地、古林,这些意象带着诗人的生命印记,成为梁南诗歌中的鲜活质素。作为特定历史时期的被放逐者,梁南的记
忆是深刻的,但在痛苦的记忆中他有着对那片土地的深爱;作为一位优秀的诗人,梁南对意象的选择是独特的,但他的选择
又是生命的必然。在
《天晴·命运》中,诗人写道:“横越在大地上,我的身形。/窥视而来的阳光射透了我的胴体,/我鼓涌着全身每一根血管,/像吐尽泥絮的透红的蚯蚓。/伸舒着胳膊,我检视着这些烧红的力,/这绝对诚实的,我的生命的感情!//真的,黑暗从双肩滑落下去了。/我开始撕掉贴满在心上的/严寒,屈辱,热嘲的冷冰……/我抖落头发上的草刺,土腥……锁死十年的笑,被惊蛰的喜讯所启迪,/有如迟开的花瓣微露,在那个黎明。”在这里,大地、阳光、蚯蚓、草刺、黎明等意象,都有着深刻
的荒原背景。诗人深切的生命体验开启了诗人的灵感之门,赋予诗人灵动的艺术表现力。黎明意象是梁南诗中经常出现的意象。“当黎明敞开大门放出太阳,我们/就亮出崇高的自画像,然后———/安恬世界,承受风雨,播种浓荫”(《我们,我们》),“紫红的木槿你赠给我,染红了蒙尘者的衰落,/尽管我控制不住花
瓣在夜路上坠失,/而黎明,你遗问我的白槿花却未曾萧索。//我失误和叹息时,/你如黎明期的太阳守时而来;/我忘形和失态时你比雾夜里的星星淡漠”(《我始终恋着:希望》),“我是容忍过万里苦难的流民,/风尘仆仆后,就收起雨伞,/到不拒绝我的一席之地投问。/无须柴门啊,只求一个粗陋的巢穴,/我便会
安然栖止,张大瞳孔,/期待再次远行的黎明”
(《我的新歌》)……梁南诗中的黎明意象,既是荒原带给他的强烈的黎明印象,也有强烈的身世之慨,是诗人对二十多年不公正待遇那种漫漫黑暗的思考,更表现了诗人历经苦难后的幸福感,寄托了
诗人对美好的无限期望。梭罗说:“
始终存在着这样一种诗歌,它并非印在纸上,而是在它诞生的同时,就被深深地印在了诗人的生命中。它是诗人的作品的一种升华。问题的实质并不在于如何把思想表达在石头、帆布或纸张上,而是在于那些思想
从艺术家的生命中所获得的形式和措辞深入到了何种程度。”[1]
(P 182)深切的生命体验玉成了梁南的诗歌。梁南诗歌的荒原情结,还表现在诗人的理性思考上。我们看到诗人在一些诗里那种急切的理性表达,但他更多的是将这种理性寄寓在形象上,从而使他的诗歌具有了艺术感染力。梁南是一位冷静的诗人,重新回归诗坛后,他的诗实现了一次历史性的超越,这种超越
与新时期诗歌发展是同步的,而重要的标志就是与荒原有关的诗歌。梁南的诗歌题材广泛,但能标志他诗歌创作成就的还是表现他荒原情结的诗歌。诗人的理性思考显示了他诗歌的人生与历史的深邃感,显示了人与历史和时代的紧密联系,显示了痛切与热爱情感的和谐统一。
诗人里尔克在《致一位青年诗人的十封信》的第八封中说:“我们必须尽量广阔地承受我们的生存;一切,甚至闻所未闻的事物,都可能在里边存在。”[2](P 195)梁南在回答诗人邢海珍“长期不公正待遇和人生苦难对创作有何影响”的提问时这样回答:
“假使没有二十多年野外重体力劳动(即不公正待遇)的磨洗,
我不可能日后成为精神富豪。”[3](P 158)
总之,梁南诗歌的荒原情结是与诗人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这种艰难痛苦的命运使诗
人展开了哲思的翅膀,制导着诗人才能的发挥,这使他的诗歌辽远而不狭窄,深刻而不飘忽,忧伤而不消极,有着极强的艺术感染力。他用他的诗证明,他不是荒原上的匆匆过客,他是与时代前行的赤子。他表现荒原情结的诗歌是对当代诗歌的贡献,对中国当代诗歌的发展有着深刻的启迪。参考文献:[1][美]梭罗.河上一周[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09.[2][奥]里尔克.里尔克散文[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3]邢海珍.生命在风雪中———梁南论[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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