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的《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简称《费尔巴哈论》),阐述了德国古典哲学解体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内在关系,再现了西方启蒙哲学的悖论和马克思主义哲学诞生的历史过程。这个过程表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源于黑格尔哲学的内在矛盾,源于西方近代启蒙哲学的悖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诞生,是哲学领域的革命,也影响了世界历史的进程。今天,我们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重读恩格斯的这部哲学经典,接受哲学智慧的滋养,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时代背景简介
德国古典哲学是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德国资产阶级的哲学,是近代西方哲学发展的高峰。“德国是一个哲学的民族,”尽管在经济上落后于英国和法国,在“历史废旧物品堆藏室中布满灰尘”,但德国在哲学上“与时代保持在同等水平。”因而,德国古典哲学成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来源。恩格斯的《费尔巴哈论》,回顾了德国古典哲学的解体和马克思主义哲学诞生的过程。恩格斯写作这部著作,有三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为了实现马克思的一个愿望。马克思早年的一个愿望,就是阐述他自己的哲学和德国古典哲学的关系。为此,他于1845年春写下《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简称《提纲》),这是“匆匆写成的供以后研究用的笔记,”当时没打算发表,而是准备在《提纲》的基础上,对自己的哲学和德国古典哲学的关系做详尽的阐述。可是,此后马克思“没有过机会再回到这个题目上来。”1883年马克思逝世,这个任务便历史地落在了恩格斯的身上。
第二,为了批判一股错误思潮。19世纪70-80年代,资产阶级宣扬新康德主义和新黑格尔主义,否认社会发展规律,用道德原则和观念解释人类社会历史;宣扬伦理社会主义,主张社会主义是不可认识、也不能实现的彼岸世界,其目的是让工人阶级放弃社会主义。这股思潮,引起了思想混乱,对德国工人阶级政党产生了不良影响。批判错误思潮,捍卫马克思主义哲学,就成为当时的一项紧迫任务。
第三,为了写作一个书评。丹麦哲学家施达克出版了一本研究费尔巴哈的著作,书名就叫《路德维希·费尔巴哈》。《新时代》杂志编辑部邀请恩格斯写一篇书评——评施达克的这本书。恩格斯欣然接受,于1886年完成了书评的写作,并分两期发表在《新时代》杂志上。两年以后,即1888年,恩格斯准备把书评作为单行本出版。此时,恩格斯在整理马克
思的遗物,并发现了马克思于1845年春写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恩格斯认为,《提纲》“作为包含着新世界观天才萌芽的第一个文件,是非常宝贵的”。于是,把马克思的《提纲》作为《费尔巴哈论》的附录一同出版。
第一章 黑格尔哲学的革命性与保守性
在黑格尔的唯心主义哲学体系中,包含着辩证法思想。辩证法是革命的,唯心主义体系是保守的。革命性与保守性的内在矛盾,必然导致黑格尔哲学的解体。
一、黑格尔哲学的“合理内核”与唯物辩证法的发展观
恩格斯开篇指出,“我们面前的这部著作使我们返回到了一个时期,这个时期就时间来说离我们不过一代人之久,但是它对德国现在的一代人却如此陌生,似乎已经整整一个世纪了。”恩格斯一开始就通过他所要评论的丹麦哲学家施达克的著作,把读者领到了德国资产阶级革命的准备时期。
费尔巴哈的提纲德国资产阶级革命是如何发生的呢?“正像在18世纪的法国一样,在19世纪的德国,哲学革命也作了政治崩溃的前导。但是这两个哲学革命看起来是多么不同啊!”恩格斯把德国资产
阶级革命与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做了对比。二者具有相同之处:哲学革命是政治革命的先导,哲学革命在政治革命中发挥了引领作用。二者也有不同之处:18世纪法国大革命是一场彻底的资产阶级革命。资产阶级哲学家高举唯物主义的旗帜,和封建统治者进行公开的斗争,而他们自己随时都可能进巴士底狱。而19世纪德国资产阶级革命却不同,德国资产阶级具有两面性:既向往革命,又害怕革命。“资产阶级准备推翻政府,无产者则准备随后再推翻资产阶级。”德国资产阶级这种两面性,突出地表现为黑格尔哲学的两重性,即在黑格尔哲学晦涩的言辞中隐藏着革命的激情。由于黑格尔“用来表达这些思想的晦涩的哲学语言,既把作者和读者弄得昏头昏脑,同样也把检查官的眼睛蒙蔽了。”黑格尔哲学引起了普鲁士王国的感激,被推崇为国家哲学,进而引起资产阶级自由派的愤怒。可见,无论是普鲁士王国的统治者,还是资产阶级,都没有读懂黑格尔哲学。
恩格斯分析了黑格尔的一个哲学命题。黑格尔在《法哲学原理》序言中有一个著名的哲学命题:“凡是现实的都是合乎理性的,凡是合乎理性的都是现实的”。从文字的表面看,黑格尔是在为普鲁士王国辩护。然而,只有真正理解黑格尔哲学的人,才能够发现这个命题中所隐藏的革命性质。恩格斯指出,要理解这命题,必须区别“现存”和“现实”两个概念。现存,是指当下存在的事物;现实,则是与必然性相联系的事物,“现实性这种属性仅仅属于
那同时是必然的东西”,现实高于现存。况且,合理性也不是事物固有的属性。任何事物并不永远具有合理性,随着条件的变化和时间的推移,事物曾经具有合理性就会逐渐丧失。相反,“一种新的、富有生命力的现实的东西就会代替正在衰亡的现实的东西。”因此,“这样一来,黑格尔的这个命题,由于黑格尔的辩证法本身,就转化为自己的反面:……凡是现实的都是合乎理性的这个命题,就变为另一个命题:凡是现存的,都一定要灭亡。”尽管某些事物当下存在,但它已经丧失了合理性,丧失了存在的理由。这样的事物必将走向它的反面,必然要灭亡的。与此相反,凡是合乎理性的事物,终究是要产生的。尽管普鲁士政府的恶劣有其相应的理由,“政府的恶劣可以从臣民的相应的恶劣中到理由和解释,”但是,普鲁士政府已经丧失了合理性,因而它的灭亡是必然的。资产阶级革命是合乎理性的,因而它一定要爆发。可见,在黑格尔的笨拙枯燥的词句背后,隐藏着革命的愿望。这就是黑格尔这个命题的真实内涵。
恩格斯揭示了黑格尔哲学的“合理内核”,即辩证法思想,并阐述了唯物辩证法的发展观。恩格斯指出,“黑格尔哲学的真实意义和革命性质,正是在于它彻底否定了关于人的思维和行动的一切结果具有最终性质的看法。”在黑格尔看来,真理不再是教条,而是不断发展的过程,人的认识不会达到永恒不变的绝对真理,以至于人们只能停留在那里而不能再前进一
步,“除了袖手一旁惊愕地望着这个已经获得的绝对真理,就再也无事可做了。”同样,人类社会也不是永恒的,而是一个不断从低级到高级的发展过程,它永远不会以一种完美的理想状态而结束。所谓绝对完美的社会只是一种幻想。通过对黑格尔辩证法思想的分析,恩格斯提出了“两个不可能”:人的认识不可能最终完成;人类社会也不可能停滞不前。在对黑格尔辩证法思想批判改造的基础上,恩格斯指出,“这种辩证哲学推翻了一切关于最终的绝对真理和与之相应的绝对的人类状态的观念。在它面前,不存在任何最终的东西、绝对的东西、神圣的东西;它指出所有一切事物的暂时性;在它面前,除了生成和灭亡的不断过程、无止境地由低级上升到高级的不断过程,什么都不存在。它本身就是这个过程在思维着的头脑中的反映。诚然,它也有保守的方面:它承认认识和社会的一定阶段对它那个时代和那种环境来说都有存在的理由,但也不过如此而已。这种观察方法的保守性是相对的,它的革命性质是绝对的——这就是辩证哲学所承认的唯一绝对的东西。”唯物辩证法认为,任何事物都具有暂时性,根本不存在最终的、绝对的和神圣的东西;客观事物本身是一个辩证的发展过程,事物的辩证法决定认识的辩证法,主观辩证法是对客观辩证法的反映;辩证法并不是否认静止和稳定,然而,静止包含着运动,稳定蕴藏着发展。
二、黑格尔哲学体系与方法的矛盾
既然黑格尔哲学具有辩证法思想,为什么黑格尔没有自觉地得出革命的结论呢?原因在于黑格尔哲学体系的唯心主义性质。黑格尔的哲学方法是革命的,但他的哲学体系是保守的。方法的革命性和体系的保守性,就是黑格尔哲学的内在矛盾,即辩证法和唯心主义的矛盾。黑格尔是唯心主义者,他认为绝对精神是世界的本质。绝对精神的运动过程,也是绝对精神自我认识的过程。黑格尔哲学作为绝对观念的体现,完成了绝对精神的自我认识,并成为绝对真理。“但是这样一来,黑格尔体系的全部教条内容就被宣布为绝对真理,这同它那消除一切教条东西的辩证方法是矛盾的;这样一来,革命的方面就被过分茂密的保守的方面所窒息。”由于唯心主义的保守性,黑格尔不可能把辩证法贯彻到底。“彻底的革命的思维方法竟产生了极其温和的政治结论。”
恩格斯进一步指出,正是在黑格尔的哲学体系中,隐藏着辩证法思想。“人们只要不是无谓地停留在它们面前,而是深入到大厦里面去,那就会发现无数的珍宝,这些珍宝就是在今天也还保持充分的价值。”尽管黑格尔哲学体系与方法的矛盾,导致了黑格尔哲学的解体,但是,黑格尔给我们留下了一份宝贵的哲学遗产,这就是他的辩证法思想。“总之,哲学在黑格尔那里完成了,一方面,因为他在自己的体系中以最宏伟的方式概括了哲学的全部发展;另一方面,因为他(虽然是不自觉地)给我们指出了一条走出这些体系的迷宫而达到
真正地切实地认识世界的道路。”
三、黑格尔哲学的解体和费尔巴哈哲学的出现
黑格尔哲学曾经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但由于黑格尔哲学体系与方法的矛盾,必然导致黑格尔哲学的解体。在青年黑格尔内部,产生了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费尔巴哈批判了黑格尔的唯心主义,消除了黑格尔唯心主义的统治地位,恢复了唯物主义的权威。费尔巴哈哲学在当时发挥了巨大的思想解放作用,对马克思恩格斯的哲学思想产生了深刻影响。“那时大家都很兴奋:我们一时都成为费尔巴哈派了。”需要指出的是,马克思哲学思想的转变,除了受费尔巴哈唯物主义的影响之外,更重要的还在于马克思在参加社会实践中,“作为《莱茵报》的编辑,第一次遇到要对所谓物质利益发表意见的难事,”发现了黑格尔唯心主义和现实生活的矛盾,从而开始了对黑格尔唯心主义的怀疑、批判和改造,实现了从唯心主义到唯物主义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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