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作品,完成下面小题。
跟着洒水车飞跑
胡廷楣
①“嗦哆瑞咪”……听到这样的声音,抬头一看,哦,洒水车来了。安静的午后,街上并无行人,车缓缓开过,水洒在几乎一尘不染的街道上。
怎么?我听到的是另外一种声音?哆咪嗦咪”……
六十年前,上海的夏天,经常有洒水车开过。车子的喇叭,就是这样的声音。洒水车开在淮海路上,不过是一道风景而已,开在长乐路上,才真正成为儿童的快乐。
隔着一条长乐路,是两条石库门弄堂,和合坊和杨家弄,弄口对着弄口。夏天,最热的时候,孩子都在弄堂中,打牌,下棋。洒水车喇叭响起,就有人放下手中的东西,跟着洒水车,在长乐路上飞跑。夏天,孩子大都是赤膊。他们脱下布鞋,或者是木拖板,顺手塞给同伴,赤脚最适合跟着洒水车。他们跑在下午炙热的阳光中,跑在发亮的水花之中,呼喊和欢笑。
那时的洒水车,很简陋,是卡车改装的;司机也年轻。他们知道长乐路上有孩子在洒水车后面奔跑,他们希望孩子尖叫,希望满街吵闹,也知道孩子早就浑身湿透。他们一面用力捏着喇叭,一面将水飙得最远,甚至令上街沿的包饭作、大饼摊的师傅,小书摊主和小皮匠都往后一躲。
女孩,是旁观者,她们装作淡然于男孩如此顽皮的游戏,皱着眉头,只在欣赏洒水车背后,细细的水雾飘浮在空气中缓缓降落,显现浅浅的彩虹。洒水车司机会关小水,水柱绕过女孩,让她们的漂亮裙子不着水星。
或许还有男孩,跟得慢了,没有被浇到清水。他看着其他孩子湿淋淋贴在小屁股上的短裤,羡慕得要哭出来。
阿五头是从巨鹿路菜场买了一碗豆腐回家的,不由自主跟着洒水车跑。不料滑了一跤,那只装了豆腐的碗,瞬间飞起,然后在水花之中翻身,合扑在地上。豆腐当然碎了,碗也碎了,不过碎得很干脆,两半。
⑨“哆咪嗦咪的声音远去,阿五头从地上捡起破碗回家。妈妈本来是要烧咸菜豆腐的,现在
咸菜依旧,豆腐没了,便拦腰一巴掌。一条弄堂都听到她的咆哮:你当挣钞票那么容易,你去弄一张钞票钱试试看!
阿五头泪水汪汪,坐在门口。捧着碎成两半的碗,手中捏着五分钱。那是阿五头每月零花钱的十分之二。
他倾听着弄堂的声音,修洋伞,阿有坏套鞋修哇?”“削刀磨剪刀。都不是,他等待那种怪模怪样的低沉声音,喔,钉碗!
补碗匠可以将他的碗修好。补碗又是一种表演艺术,一孩子围成一圈,看着上了年纪的补碗匠,将粗大的手指在舌头上粘着唾液,涂抹在瓷碗上,然后用弓子转动金刚钻,小孩无论如何都看得过瘾。
日后阿五头捧着如同蜈蚣那样的铜钉补好的碗在弄堂中吃饭,这碗难免要被不怀好意的隔壁小孩研究一番,追问后来有没有吃到咸菜豆腐,以后是不是还去追赶洒水车。
不知什么时候,弄堂里出现了一种旋律。开头便是哆咪嗦咪,哆咪嗦咪”……后来就有了嗦嗦咪咪瑞哆哆嗦,哆哆嗦哆咪咪瑞”……
孩子并不知道这一曲子的作者是谁,就是喜欢。从一开始模仿洒水车的喇叭声,就感到亲近。男孩放学回家便会在弄堂中毫无顾忌大声唱着。女孩也唱,一踮一跳如同跳舞一样走过弄堂。这不是歌,是曲。石库门的流行音乐都是廉价的短笛吹出来的,有人起头,便有应和。有时四面八方,都有短笛呜呜的,在黄昏等候吃饭的时候,欢快地吹起。音乐到了情感,声音便轻轻地从世俗中浮起,浮动在空间,成为一种独立的存在。
读了中学课本才知道,这是一首钢琴曲,名叫《嬉水》。写的便是跟着洒水车奔跑喧闹的孩子。是音乐家妙手偶得。
所谓艺术的空灵,经常在饱满的质感之上。《嬉水》无疑是有时代质感的,那种孩子的快乐,只属于那个时代,那个大上海还不够大,魔都还不够魔的时代。
如今井然有序的街道,纵横交错的白线和黄线之间,洒水车庄严地缓缓地清扫街道……驾驶员也未必有顽童之心,如果没有孩子跟着洒水车飞跑,那么音乐家有再大的才华,也不可能再写一曲有着现代意义的《嬉水》……
在一次大型少年儿童的钢琴比赛中,我曾经问过一些评委老师,是不是有人弹奏《嬉水》?他们回答说,没有。《嬉水》过于简单了一些。
我相信这是对的,既然是比赛,那么一定会挑选难度高的作品。况且,那些将红封面巴赫练习谱紧紧攥在手中的孩子,他们的向往和情感,与跟着洒水车跑的孩子完全异趣……
2017年初夏
(有删改)
82赏析第段画线句。
83文章写阿五头的故事,有何作用?
84弄堂里.为什么《嬉水》曲过去深受孩子们喜欢而现今受到冷遇?请简要分析。
85文章情韵悠长,请探究文章所蕴含的丰富情感。
【答案】
82    运用心理描写、动作描写、场景描写,写出了司机的顽童之心,和带给人们的欢乐。   
83    阿五头追逐洒水车,以点写面,表现出洒水车对孩子们的巨大吸引力(写出洒水车带给孩子的快乐);阿五头家境贫寒,写出长乐路石库门一带人们的生活境况。   
84    《嬉水》具有时代质感;过去物质生活贫乏,娱乐方式少,所以简单的曲子也能带给孩子们充实的快乐。随着时代变迁,简单的《嬉水》曲已不符合比赛要求,而且现代儿童的向往、情感与过去的孩子完全异趣。   
85    对美好快乐童年的怀念;对过去时代物质贫乏但精神饱满的肯定;对美好人情、童心随着时代发展而远去的遗憾与忧虑;对现今将艺术功利化的否定与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