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柳宗元《渔翁》全诗
翻译赏析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傍晚,渔翁把船停泊在西山下息宿;
拂晓,他汲起湘江清水又燃起楚竹。
烟销云散旭日初升,不见他的人影;
听得欸乃一声橹响,忽见山青水绿。
回身一看,他已驾舟行至天际中流;
山岩顶上,只有无心白云相互追逐。
《渔翁》由柳宗元创作,被选入《唐诗三百首》。这首山水诗,作于永州的。诗写了一个在山青水绿之处自遣自歌,独往独来的渔翁,借以透露作者寄情山水的思想和寓寄政治失意的孤愤。这首诗的首二句是写夜、写晨。第一句平实自然,第二句却奇峰突起,用语奇特。汲清湘,燃楚竹,可谓超凡绝俗。三、四句为怪奇,写烟销日出,却不见人了,忽然款乃一声人在远方青山绿水中。这种奇趣的造语,勾勒出了悦耳怡情的神秘境界,从而可以透视诗人宦途坎坷的孤寂心境。
结尾二句,进一步渲染孤寂氛围。回看天际只有无心白云缭绕尾随,可谓余音绕梁。款乃一声山水绿句,历来为诗人所玩赏称赞。绿虽是一字之微,然而全境俱活。
这首诗与《江雪》诗一样,都是寄托诗人自己心情意趣的,不过《江雪》写的是静态,此诗却一句一个场景,连续转换,流畅活泼,生动之至。两首诗一静一动,珠联璧合,完美无缺地把诗人所向往的那种遗世独立、回归自然、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自食其力、自得其乐的理想生活境界表现出来,应该可算是浪漫主义诗歌的两篇杰作了。
苏轼曾说柳子厚晚年诗极似陶渊明,所贵乎枯淡者,谓其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渊明、子厚之流是也(《东坡题跋》)。《江雪》与《渔翁》两首诗所写,可以说是隐士的生活情趣。柳宗元在永州十年,作为被贬的司马,在政治上几乎彻底被遗弃,故能萧散自放,纵情山水,与陶渊明之隐居确有几分相似。因此,陶诗有时也就成了他写诗的范本。但陶渊明是真正的隐士,柳之与陶,又有许多不
同之处。比如陶不信佛教,而柳是信的。陶是真隐士,柳不是隐士,而是谪官。虽如此,在思想情趣方面,柳与陶又有相通之处。比如对独立、自由之人生境界的向往,这是古今文人,乃至未来人类的永恒的追求。在艺术表达上,《江雪》之峻洁,《渔翁》之丰美,与陶诗之平和淡泊并不一样。但两人的诗又都是内涵丰富的。所以苏轼说柳宗元诗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
这是一首写景诗,作者通过描写寄情山水的渔翁生活,艺术地表达出作者回归自然、追求超脱的人生理想。日本汉学家称柳宗元是唐代自然派诗人的代表,为例者之一就是他的这首《渔翁》。
诗人首先以叙事的方式流动地展现出湘水流域从深夜到黎明的自然美景。江流入夜悄无声息,渔翁依傍岩壁过宿。天地初醒渔翁汲取湘水燃楚竹煮茶。烟消日出时,渔翁已不见踪影,忽听得青山绿水之间传来一声摇橹的吆喝。此时此刻超凡脱俗的渔翁已幻化入大自然的远景之中,并成为大自然的一个组成部分。羽化而登仙,人和自然已合而为一。
步着渔翁号声的余韵,作者进一步描述了渔翁在船上遥望白云的情景。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此两句化自陶潜《归去来兮辞》中的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的诗句。诗人以叙代议,不知不觉之中揭示出诗的题旨:人应该遵循自然界的客观规律生存下去,恰如无心浮动的白云,随遇而安,知足常乐,任其自然。至此我们不难看出全诗分为两个部分:前四句是通过作者的目睹来写客观景物,而后两句则通过渔翁的所见来写大自然。这里作者把自己与渔翁与自然融为一体,渔翁就是柳宗元理想的化身,天人合一、回归自然就是柳宗元的理想。
此篇作于永州。作者所写的著名散文《永州八记》,于寄情山水的同时,略寓政治失意的孤愤。同样的意味,在他的山水小诗中也是存在的。此诗首句的西岩即指《始得西山宴游记》的西山,而诗中那在山青水绿之处自遣自歌、独往独来的渔翁,则含有几分自况的意味。主人公独来独往,突现出一种孤芳自赏的情绪,不见人、回看天际等语,又都流露出几分孤寂情怀。而在艺术上,此诗尤为后人注目。苏东坡赞叹说: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熟味此诗有奇趣。(《全唐诗话续编》卷上引惠洪《冷斋夜话》)奇趣二字,的确抓住了此诗主要的艺术特。
柳宗元永州八记首句就题从夜写起,渔翁夜傍西岩宿,还很平常;可第二句写到拂晓时就奇了。本来,早起打水生火,亦常事。但汲清湘而燃楚竹,造语新奇,为读者所未闻。事实不过是汲湘江之水、以枯竹为薪而已。不说汲水燃薪,而用清湘、楚竹借代,诗句的意蕴也就不一样了。犹如炊金馔玉给人侈靡的感觉一样,汲清湘而燃楚竹则有超凡绝俗的感觉,似乎象征着诗中人孤高的品格。可见造语反常能表现一种特殊情趣,也就是所谓合道。
一、二句写夜尽拂晓,读者从汲水的声响与燃竹的火光知道西岩下有一渔翁在。三、四句方写到烟销日出。按理此时人物该与读者见面,可是反而不见人,这也反常。然而随烟销日出。绿水青山顿现原貌忽闻橹桨欸乃一声,原来人虽不见,却只在山水之中。这又合道。这里的造语亦甚奇:烟销日出与山水绿互为因果,与不见人则无干;而山水绿与欸乃一声更不相干。诗句偏作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
绿,尤为反常。但熟味二句,烟销日出不见人,适能传达一种惊异感;而于青山绿水中闻橹桨欸乃之声尤为悦耳怡情,山水似乎也为之绿得更其可爱了。作者通过这样的奇趣,写出了一个清寥得有几分神秘的境界,隐隐传达出他那既孤高又不免孤寂的心境。所以又不是为奇趣而奇趣。
结尾两句是全诗的一段余音,渔翁已乘舟下中流,此时回看天际,只见岩上缭绕舒展的白云仿佛尾随他的渔舟。这里用了陶潜《归去来辞》云无心而出岫句意。只有无心的白云相逐,则其孤独无伴可知。
关于这末两句,东坡却以为虽不必亦可。这不经意道出的批评,引起持续数百年的争执。南宋严羽、明胡应麟、清王士禛、沈德潜同意东坡,认为此二句删好。而南宋刘辰翁、明李东阳、王世贞认为不删好。刘辰翁以为此诗不类晚唐正赖有此末二句(《诗薮内编》卷六引),李东阳也说若止用前四句,则与晚唐何异?(《怀麓堂诗话》)两派分歧的根源主要就在于对奇趣的看法不同。苏东坡欣赏此诗以奇趣为宗,而删去末二句,使诗以欸乃一声山水绿的奇句结,不仅余情不尽(《唐诗别裁》),而且奇趣更显。而刘辰翁、李东阳等所菲薄的晚唐诗,其显著特点之一就是奇趣。删去此诗较平淡闲远的尾巴,致使前四句奇趣尤显,则与晚唐何异?两相权衡,不难看出,后者立论理由颇欠充足。晚唐诗固有猎奇太过不如初盛者,亦有出奇制胜而发初盛所未发者,岂能一概抹煞?如此诗之奇趣,有助于表现诗情,正是优点,虽落晚唐何伤?诗必盛唐,不正是明诗衰落的病根之一么?苏东坡不著成见,就诗立论,其说较通达。自然,选录作品应该维持原貌,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