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会无期
实则,我是极不愿意去提及她与他之间那段情事的。
这一刻,合上书页,正是暮渐浓时,一卷残红将天边的云朵晕染。那些惆怅,接踵而至,在华灯初上之前绵延不尽。
当我写下“后会无期”这四个字时,就这样被生生地推到七十年前的那段旧时光里。
那是个并不美丽的春天。我看到,她和他的爱情正在上演。
毕淑敏散文遇见了你,心低到尘埃里。
隔着七十年的光阴,如今再去猜测他的心思,再去评说他爱不爱她,也是枉然。但我知道,那时的他,读了她的文字,除了一份欢喜,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倾慕。
那一日,他自然是吃了闭门羹,扫兴而回。令他意料之外的事发生在第二天的午后。初春的阳光很是煦暖,那般温柔地将堆积在他心头的不快一一抚平。
前一日,还闭门不见的她,读了他留下的纸条,居然亲自上门拜访他。这截然不同的两种境遇,让他喜不自胜。其实,他不知道,那年他落难时,她曾经陪着要好的妹去为他疏通过关系,所以,她自然是知道他的。那年,她去拜访他,更多的只是想去看看他重获自由之后的生活。
那一年,她二十四岁。而他,已是三十八岁了。两个人相谈甚欢,聊得最多的是她近些年的文学作品。他的口才极好,辨析力更强,将她的作品分析得头头是道,如此,免不了令她大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动。
实则,在那不长不短的五个小时里,她已经对他动了芳心,她的眼波里也有柔情流转,虽然,她对他的家世、人品、经历毫不知会。反之,从风月场上走过的他,不知阅过多少女子。然,当他遇见她,那种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高贵,着实惊艳了他的时光。
那个午后,当他与她并肩从梧桐树下走过,长长的小巷里落下斑驳的光影。她那颗因爱而欢喜的心,已悄然无声地在尘埃里开出一朵绝的花来。
那时的光景里,她在他的眼中,什么都是最好的。她写下的文字,她居住的房子,房间里
的布置,她走路的样子,她穿戴的衣饰,即便是她插在发间的一朵花,也透着清幽的韵质。很多年之后,对于这些极其平常的细节,他依然有着极为清晰的记忆。
张爱玲
这个清傲孤绝的女子,终究还是难挡他的热情和柔情。在爱情降临的时候,她宁愿沉溺其中,一晌贪欢。此后,他成了她家的常客。没过多久,他成了她心头那颗抹不去的朱砂痣。
她与他之间,不仅年龄相差悬殊,且在身份与社会地位上也有着很大的差异。然而,她就是这么一个清绝的女子,不顾世人眼中的诧异不解,不顾世人口中的流言蜚语,她甚至可以忽略他有过几段婚史、尚有妻室。与他厮守的日子里,她不去想那些天长地久的相伴,不去信地老天荒的誓言,她就是一个这么纯粹固执的女子,在最寂寞的时光里,沉沦在他对自己的一份“懂得”里。
世间,最难得的不是爱,而是懂得。特别是如她这般才貌俱佳的女子,她的心是深不可测的海。世间又有多少人,能读懂深藏在她眉间眼底的心事,能懂得她骄傲面容下不为人知的柔软与卑微。
她与他,在拥挤的人中,在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就这样迎面相遇。虽然到了最后,他还是辜负了她,但无法否认的是,在他们初相遇的时光里,他是懂她的,他懂她的骄傲与卑微,懂她家庭背景下的高贵优雅,也懂她因童年的不幸而造成对爱的渴求,更懂她在文字世界里隐忍的情感。这个薄情的男子,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迈过了与她之间的距离,卸下了她对这个世间的最后一道防御。
于是,他成了她生命里唯一的倾城之恋。
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是他写在一纸婚书上的句子。当时,他的第二任妻子向他提出解除婚姻关系,间接地成就了他与她的爱情。他们的婚姻简单到没有经过法律程序,没有任何仪式,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只有一纸婚书一位证婚人。
之后的日子里,爱情就像是酵素,催生了她无限的创作激情,一篇又一篇经典之作在她的笔下诞生,流传于后世。
倾城之恋,太美好的枷。
那是一个被深秋浓重的萧瑟紧裹的黄昏。他拥着她站在常德公寓65室的阳台上,看着最后
一抹霞光沉落在天边。他取来一条羊毛披肩,温柔地披在她的身上。阳台外的世界,已经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苍茫了。
不久之后,会发生些什么,其实他和她都心知肚明。他自知好日子已是江河日下,因此他对她说:我大概还是能逃脱这一劫的,就是开始一两年恐怕要隐姓埋名躲藏起来,我们不好再在一起的。
而她却笑着说:那时你变姓名,可叫张牵,或叫张招,天涯地角有我在牵你招你。
在我想来,那时的她只是故意装着轻松的样子,她一定没有想到,他口中的“我们不好再在一起”会很快到来。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知道幸福的含义,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珍惜。原本,这世间并没有太多的分离、愁苦,只有肯爱与不肯去爱的心。
他的心,并不只属于她。确切地说,他骨子里就是一个轻浮的男子,多情却滥情,处处拈花惹草,不专情更不专心。他只用一盏茶的时间,便忘记了对她许下的一生的诺言,并不时地为自己的变心而狡辩。
他说,与她是在仙境中的爱,与其他女人的爱则是尘境中的爱。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心
安理得地忽略了她的疼痛,不顾及她的感受。他与一个才十七岁的小女生缠绵,在逃亡路上,寂寞难耐,又与一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女人成了夫妻。
她自然是想念他的。因此,半年之后,她一路寻到异乡,见到的却是自己的丈夫与另外一个女人的暧昧。于是,惆怅在她的心头蔓延开来。她要他在自己和别的女人之间做出抉择。但他却不愿。
20日,她拿出画纸,极力掩饰内心的悲伤,不动声,假装优雅地为情敌作画,画到一半却无法再继续,面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询问,她才凄凄然地说道:画着画着,只觉得她的眉、神情,她的嘴,越来越像你,心里好不震动,一阵难受就再也画不下去了。
从这句话中,可以晓得她的委屈。她的这些委屈,他不是不懂,而是自以为是地把她当成仙境中的女人,其实,大凡女子都会因爱而心生委屈,她当然也会。世上如他这般或胜于他的好男子无数,她的心里头,只装着他一个,而他呢,却同时装上了好几个女子,这让她情何以堪?
我将只是萎谢了
离开的那一天,他去送她。原本晴朗的天空下了一场大雨。或许是上苍懂得她的伤痛,试图想要用这场雨,彻底冲走她心底的悲凉。那二十余天的所见,已经将她的爱之繁花打落得残红遍地……
她这一生最初的爱,最美的情,已经到了尽头,再也回不去了。
她问他:你与我结婚时,婚帖上写着现世安稳,你何故不给我安稳?
他答道:世景荒芜,已没有安稳,何况有无再见之日也无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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