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宗教实用主义者鲁滨逊
托尼认为17 世纪清教精神的成长、胜利和改革才是真
正的英国宗教改革，“正是通过清教同旧秩序的斗争， 才出
按时劳作、定时祈祷、节俭却兴旺，深信艰苦劳作就是通往
天堂之路。落难荒岛的鲁滨逊因为自己的辛勤劳作得以生
存下来，这点正是新教徒获得上帝拯救的方式。鲁滨逊的宗
教信仰属于十六世纪宗教改革后脱离罗马天主教会形成的
新教，起初鲁滨逊一心向往航海，只知埋头发财，为了在荒
岛上进行生存与统治他才变得“虔诚”起来，实际上对宗教
“世界上最好的状态”的中间阶层生活的建议，在“没有上帝
的、也没有父亲的祝福”下偷偷登上了开往伦敦的船。途中
遭遇风暴，他认为受到了老天的惩罚，向上帝忏悔要放弃航
海。结果在一切平息之后，他就把忏悔之词忘了。接下来，
鲁滨逊过的是“任意胡为”的生活，连他自己都认为“生来是
要毁灭自己的料”，上帝在他的生活中基本消失：他被俘为
土耳其海盗的俘虏，做了摩尔人的奴隶，再从摩尔人那里逃
走，游走于西非海岸，直到去巴西成为种植园主，打算去几
内亚贩卖黑奴。在沦落荒岛成为唯一的幸存者时，他开始感
谢上帝， 但是同时他也抱怨上帝丝毫不留余地地把所创造
的生物置于死地。在他按照簿记中借方和贷方的格式记录
自己的舒心事和经受的痛苦里， 可以看到他感激被上帝单
独挑出来。但是鲁滨逊仍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宗教观念：看
到长出的大麦和稻子无非是寻常的事情之后， 他对上帝保
佑的感激也化为乌有了；在岛上遇上地震，他祈祷“主啊，对
我行行好吧！ ”，可是地震一过他就忘了。直到害病倒下，鲁
滨逊才开始忏悔起来，后悔自己既没有对上帝表示“敬畏之
意”也没有“感激之心”，但是鲁滨逊许多年来的第一句祷告
词还是寻求帮助：“主啊，帮帮我吧，因为我大难临头啦”。病
重时鲁滨逊翻开在失事的船上到的《圣经》，眼前出现的
是于他非常实用的字句：“并要在患难之日求告我， 我必搭
救你。你也要荣耀我。” “搭救”使得《圣经》在鲁滨逊的眼里
变得有价值。病好后，鲁滨逊开始不断读圣经和向上帝做祷
告，变得虔诚起来，甚至感激上帝把他打发到这个荒岛上。
但是鲁滨逊的头脑是冷静而富有理性的， 他认为上帝处理
事情是专横的，上帝的公正性经不住他的思考。
鲁滨逊对奴仆的渴望使他梦到一个逃命的野人向他求
救，他则收留野人做了自己的仆人。醒来以后他决心“不惜
花多大的代价，也要先把一个野人弄到手”，尽管起初他觉
得于法不合，为了掌握一个仆人要杀死很多野人，但是坚信
“先下手为强是最高级的自我保护措施” 的鲁滨逊早把上
帝的仁慈旨意抛到了脑后。鲁滨逊拯救礼拜五是有打算的，
是出于奴役他的目的而非出于人性的关怀而进行拯救的，
因为他需要一个向导来帮他逃离孤岛，他需要一个仆人，这
个仆人得放弃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信仰。救了礼拜五以
后，鲁滨逊与礼拜五的关系就像上帝与臣民的关系，是命令
与服从的关系。鲁滨逊给所救野人命名为“礼拜五”是为了
纪念自己在礼拜五救了一个野人， 野人获得的是一个编号
而非名字，而鲁滨逊自称为“主人”。仆人礼拜五学习鲁滨逊
的语言，改掉吃人肉的习惯，学会农耕养羊，处处以鲁滨逊
的准则为自己的准则。而主人鲁滨逊奴役礼拜五的另一种
手段是让礼拜五放弃了对原始神“贝纳马基”的崇拜。如果
鲁滨逊与礼拜五的关系不是拯救者与被拯救者、主人与仆
人的关系，礼拜五未必愿意信仰基督教。鲁滨逊没有直接说
礼拜五是比他出得多的基督徒的原因， 但是从鲁滨逊对
礼拜五的评价来看，礼拜五是一个对上帝百依百顺，尤其是
对鲁滨逊全盘接受、绝对服从的基督徒， 是以服从为特征
的。然而，绝对的服从是一种不平等的社会现象，终将迎来
反抗的一天。在《社会契约论》一书中，卢梭认为人人都是自
由、独立与平等的，不存在天生的奴隶和天生的主人，也不
存在服从与被服从的情况，“所有人都是生而自由的和自主
的，任何人，不论以何种借口，都不能不经他的同意就奴役
他。”奴役他人的必将面临奴隶挣脱枷锁的时刻：“自以为是
他人主人的人，只不过比他人更是奴隶。” ②《鲁宾逊漂流
记》蕴含丰富的文化含义，其中对于礼拜五是否甘愿永做奴
隶的问题引起了人们的探讨， 文人们试图以不同的时代精
神对它进行新的阐释。如：法国作家米歇尔·图尼埃重写了
《鲁宾逊漂流记》，题为《礼拜五：太平洋上的灵薄狱》，赋予
了礼拜五的更多的思想与决定权， 结局是鲁滨逊留在了他
命名的希望岛上，礼拜五却随船去了遥远了英国，背叛了自
己的主人鲁滨逊。
（三）批判罗马天主教
罗素认为，“宗教是由于恐惧而产生的病症， 是人类灾
难深重的渊源。” ③他认为宗教基本上是个社会现象而非信
念问题，产生问题的是教会而非基督。他之所以这么认为是
因为《圣经》里基督教导应该把所有的分给穷人，不要进教
堂，不要斗争，不应处罚淫行，但是回顾人类的历史，教会却
违背了耶稣的初衷。罗马天主教是西欧中世纪大多数国家
的国教，其它信仰者被看作是异教徒，异教徒遭受的宗教迫
害极其残酷，令人发指的火刑烧掉了一切天主教的障碍。由
于不能容忍其他宗教的存在， 罗马天主教发动了十余次的
十字军东征，给地中海沿岸国家人民带来了深重灾难，也使
几十万十字军死亡。宗教改革后天主教和新教国家之间的
矛盾依旧存在，爆发了大规模的欧洲宗教战争。《鲁滨逊漂
流记》的作者笛福对于天主教的残酷迫害持否定态度，把自
己对天主教的厌恶通过鲁滨逊表达了出来。这部被誉为世
界上仅次于圣经再版次数最多的书体现了普通民众对天主
教教会的所作所为感到厌倦与痛恨，呼唤宽容的宗教政策。
鲁滨逊认为宗教的争论、质疑、冲突、吵闹有些是涉及“教义
的微妙区别”的，有些是关于“教会组织的体制”的，这些对
立的宗教问题没有一丁点儿的用处，已经在世界上“造成一
片混乱”，不希望在他的荒岛上也造成混乱，威胁到他统治
荒岛的权威，因此他采取决定采取宽容的态度，而对罗马天
主教的所作所为采取的是批判的态度。天主教强迫人们依
靠教会来信仰上帝，而在鲁滨逊的看来“完全可靠的通向天
堂的向导”就是《圣经》，在岛上并不比在英格兰离圣灵远，__可以借助圣灵的指引“直接”与上帝相遇，而不是依赖牧师
或者教会为中介。在与礼拜五谈论关于他们的原始神“贝纳
马基”时，鲁滨逊批判这些“异教”的“装神弄鬼的伎俩”类似
于罗马天主教内为了使人们对神尊敬而采取的“秘密手
段”。罗马天主教对异教徒进行的残酷迫害使鲁滨逊这样
的“异教徒”极其痛恨，修士们的残酷无情使鲁滨逊宁可落
入野人的手中被吃掉，也不愿被送到天主教的宗教法庭。鲁
滨逊还谴责信奉天主教的西班牙人在美洲干尽了种种野蛮
的暴行：他们是海上的霸主，美洲的掠夺者，杀害了几百万
美洲人。
历史上各国或者各民族有关宗教信仰自由的概念有过
不同的理解， 现在通行的国际性宗教信仰自由的概念可由
1966 年联合国通过的国际公约《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
公约》的第十八条来进行解释，现代的宗教信仰自由是指：
“人人有权享受思想、良心和宗教自由。此项权利包括维持
或改变他的宗教或信仰的自由，以及单独或集体、公开或秘
密地以礼拜、戒律、实践和教义来表明他的宗教或信仰的自
由。”④ 也即宗教信仰自由是指公民依据自己的意愿，自愿
地信仰或不信仰某种宗教的自由。生活在17 世纪的鲁滨逊
自认容许宗教信仰自由：“我虽然只有三个臣民， 却分属三
天主教圣经种不同的宗教信仰。我的仆人礼拜五是新教徒，他父亲是未
经启蒙的食人者，而那个西班牙人是罗马天主教。不过，在
我的领土上，我容许宗教信仰自由。”在鲁滨逊看似宽容的
宗教政策下， 我们同时发现岛主鲁滨逊自认为这个孤岛仅
仅是他个人的财产，即使没有任何的授权，他仍然认为自己
对这片领土拥有不容置疑的法权。他要求人民对他惟命是
从，自己是“绝对的君主和立法者”，甚至认为他们的命都是
他救的，要是需要的话，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为他“献出生
命”。对于落后的食人者，他采取的是改造政策，他改造了礼
拜五成为了出的基督徒， 在笛福一厢情愿的笔下礼拜五
还想让鲁滨逊去改变自己的族人变成信仰基督教。他炫耀
自诩的岛主身份，实际上是对封建专制的维护以及向往。可
看出他的威严绝不亚于上帝， 可以生杀予夺自己臣民的生
命，不亚于罗马天主教政教合一的身份。对于强大的海上贸
易者们：信仰天主教的西班牙或者葡萄牙人，鲁滨逊采取的
是批判和必须归顺他的态度。例如：鲁滨逊对西班牙人去救
十六个同伴提出的条件是： 除了接受他的绝对领导忠诚于
他之外，就是到一个他同意的“信奉基督教的国家”去。他拯
救的船长对他的处置有意见，他就有点儿火了。可想而知鲁
滨逊所谓的宗教信仰具有专制特征和排他性， 而非真正意
义上的和谐。当他获救回到英国，由于对罗马天主教怀有疑
虑，他不愿意再去信奉天主教的巴西，甚至变卖了自己在巴
西欣欣向荣的种植园。所谓宗教信仰自由，如果是一种批判
的态度，迟早也会演变成限制宗教信仰自由的行为，但鲁滨
逊的所谓宗教信仰自由毕竟比赤裸裸的宗教迫害或者血腥
的宗教对内和对外战争要温和得多。
四、结语
鲁滨逊并不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 虔诚的基督徒不会
对上帝的公正性产生质疑；基督徒不杀人，但是是鲁滨逊
的最爱，他的杀死了他的不少敌人，他还骄傲地拟写了伤
亡清单以示战果；基督徒被教导要听从父母的，但是鲁滨逊
根本没听父母的劝告， 相反地他扑向了父母极力反对的航
海； 基督徒是不饮酒的， 但是鲁滨逊喝酒在小说里经常出
现， 生重病时鲁滨逊是靠喝泡了烟叶的朗姆酒才恢复的健
康；基督徒是不吃水中无刺无鳞的生物的，但是鲁滨逊以乌
龟肉和乌龟蛋为食。鲁滨逊把自己的行为归为受“邪恶的控
制力量”驱使，是“命里注定”的，实际上他做事总是从自己
的个人意愿出发，上帝的旨意只是他做事的另一个借口，他
才是他命运的真正主宰者， 甚至说是任何落难到荒岛上的
人的主宰者。在他的领地上，按照他的旨意：礼拜五被他改
造成了基督徒，野人们被杀死，威胁他安全的被杀死，其他
的欧洲人都得服从他，天主教成了鲁滨逊所排斥的异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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