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将不尽,与古为新:谈苏轼《前赤壁赋》对汉赋的承变及意义
【摘 要】作为汉代最有代表性的文学形式,赋包括汉大赋和赋。汉大赋的典型特点是主客问答的形式、四言一顺的铺陈、韵散结合的句式、体物为主的内容、凭虚夸饰的风格等;赋则直承屈骚,以抒情议论为主,名物铺陈为次。苏轼《前赤壁赋》继承了汉赋的诸多特点,但又有糅合和新变,使文章灵动跳脱,改变了汉大赋主物文学的特征,转而主事,便于论辩和说理,为赋体发展开辟了新的道路。
【关键词】《前赤壁赋》;汉赋;主客问答;主物;铺陈;主事
赋体是一种源于先秦的古老文体,来源复杂。主流的观点有诗源说,如班固的《两都赋序》:“赋者,古诗之流也。”后世亦多持此说,如刘勰在《文心雕龙·诠赋》中就认为:“赋自诗出,分歧异派。写物图貌,蔚似雕画。”有骚源说,东汉班固《离骚序》、清代程廷祚《骚赋论》、晚清姚华《论文后编》、当代学者易闻晓《楚辞与汉代赋流变》等皆持此说。其他还有如纵横家说、隐语说、俳词说、说话艺术说、多元说等。最近踪凡先生在《赋源新论》中又提出新说:赋源于祭祀礼仪或先秦韵语。诸说各有道理迄今无定论,但赋至汉代大盛则是学界公论,并以赋和汉大赋为最主要代表,形成汉赋特有的体裁特五指执笔法
益阳特产征。
一、以抒情议论为主要特征的赋
“汉代赋继承屈、宋等楚辞之制,最为根本的特点就是抒情,与汉大赋叙物判然为二。”无论是以贾谊《吊屈原赋》为代表的凭吊赋,还是后来的述志、纪行等变体,无不以抒情为主,间以议论说理。贾谊《吊屈原赋》中有:“已矣!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凤飘飘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自珍;偭蟂獭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蚓?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使骐骥可得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羊?”其实也是整首赋的要旨,皆以“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的愤懑为触发点,言志抒情、名物铺陈的篇幅较之屈骚大幅缩小,并以韵语出之。虽不似屈骚有强烈的家国情怀而仅抒一己之进退得失,但依然保留了遗韵。纪行类赋作如东汉蔡邕《述行赋》,其在序言中就交代了创作目的:“延熹二年秋,霖雨逾月。是时梁冀新诛,而徐璜、左悺等五侯擅贵于其处。又起显阳苑于城西。人徒冻饿,不得其命者甚众。白马令李云以直言死,鸿胪陈君以救云抵罪。璜以余能鼓琴,白朝廷,敕陈留太守发遣余。到偃师,病不前,得归。心愤此事,遂托所过,述而成赋。”这是蔡邕在公元159年从陈留(今河南开
封市东南)到东都洛阳途中(到偃师托病而还),有感于时事而写的一篇托古讽今的作品。作者每经过一处,都对一处的历史进行追溯评价,借以抒发对当时宦官专政、社会黑暗的批判和对民生疾苦的深切关注。这篇赋作以述行为骨,以抒情议论为魂,情系家国,深得楚骚之精髓。虽然汉代赋也有与汉大赋相结合者,由抒情转向体物,诸如王褒之《洞箫赋》、贾谊之《旱云赋》,但汉代赋抒情为主,大略如此。
与屈骚相比,此两赋体现了汉代赋的一些共同特点:“屈辞的情感融合了源于三代的政治理想、身系社稷的贵胄情怀以及南国楚人的狂狷气性。汉代赋主体情感则主要系于一己之进退……而且情感本身为理性所节制,或起于情而止乎理。”[6]所借以抒情之物也由虚空转向质实就理,体现了鲜明的汉代特。句式上也不同于屈骚的长短不拘、无所依傍,而逐渐形成“上七下六”的整饬句式。这种句式在贾谊《吊屈原赋》中已初见端倪,上文所引已明,而蔡邕《述行赋》正文更是全文如此,显示了汉代赋形式上的刻意为之。此外,由于汉武帝之后经学背景下的赋创作更多的是理性节制,类似屈骚的众多卉木铺陈已销声匿迹。
二、以主客问答构篇等为特征的汉大赋
栉风沐雨屈骚经宋玉赋作这一环节的发展成为一代辞章——汉大赋之后,结构上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以主客问答的方式结构全篇。无论西汉枚乘《七发》中的“吴客”和“楚太子”,司马相如《子虚赋》《上林赋》中的“子虚”“乌有”二先生,还是东汉班固《两都赋》中的“东都宾”和“西都主人”,张衡《二京赋》中的“凭虚公子”“安处先生”,以及设论之体如东方朔的《答客难》、扬雄的《解嘲》等,都是主客问答的方式,蔚为大观。它们都极尽铺陈,或相互辩难,展示汉大赋独有的特——铺陈名物、竞相博识。试举一例:
“犓牛之腴,菜以筍蒲。肥狗之和,冒以山肤。楚苗之食,安胡之饭,抟之不解,一啜而散。于是使伊尹煎熬,易牙调和。熊蹯之胹,芍药之酱,薄耆之炙,鲜鲤之脍,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兰英之酒,酌以涤口。山梁之餐,豢豹之胎。小饭大啜,如汤沃雪。”[7](枚乘《七发》)
这的确是“天下之至美也”。但作者穷极天下至美的铺陈,只是为了刺激楚太子的兴趣,力求为其疗疾,仅此而已,并没有弦外之音。上述其他汉大赋作品亦是如此,由此形成了汉大赋另一个明显的特征——弃情叙物。在极度驰骋想象和体现博物的同时,文学的质素犹浓。汉大赋作为一种新兴文体,在受众心中的空间尚小,但随着汉大赋的发展,尤其“自扬
苏轼前赤壁赋雄以‘学者型文人’为赋,则以事实为本,议论为用,征引《诗》《书》,虽具体铺陈仍有凭虚,但总体框架业已征实”[8],其驰骋想象的空间愈来愈小。而表现为学问、为知识化、征实的倾向,使汉大赋文学性减弱,正如清代袁枚对左思赋的评价:“洛阳所以纸贵者,直是家置一本,当类书、郡志读耳。”[9]虽然评价不够中肯,但也道出汉大赋的流弊所在,在逐渐以抒情为主流的文学环境下,它必然要么消亡,要么被改造。
三、《前赤壁赋》对汉赋的承与变
阴虱病怎么苏轼的《前赤壁赋》以其特有的旷达通脱的气质、深邃的思想内涵、行云流水的风格以及对汉赋的成功改造而获得巨大成功。详而论之,即苏轼糅合了汉代赋和大赋二者之长而避免了二者之短,使思想的流露能伸缩自如、游刃有余。
包公断案的歇后语首先,《前赤壁赋》继承了汉赋共有的铺陈手法。另外,它又继承了汉代赋的抒情议论和汉大赋的主客问答为特的结构,形成并发展了有宋一代一种新的赋类——文赋。赋中“苏子”与“客”对人生的探讨,为说服对方而对论据(曹孟德、“吾与子”)进行的叙述描写——“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10],都显示了对汉赋上述诸特的充分继承。
其次,《前赤壁赋》对汉赋也进行了更多的创新。从现存文献来看,汉代赋不用主客问答的形式,亦可成篇,诸如贾谊吊屈、班彪北征、蔡邕述行等,但鸿篇巨制皆由一人倾诉而下,乃至如述行之赋,堆垛故实,虽情韵深沉,但未免稍显板滞。《前赤壁赋》则采用主客问答的形式,通过“苏子”与“客”的论辩,在思想的相互交锋中阐释哲理,宣扬一种委运任化、随缘自适的人生哲学,以解脱人生坎坷的萧条烦闷,使文章结构精致。赋中人物角转换灵活,行文空灵跳脱,显示此问答已不同于汉大赋的问答:前者在于事理的推论,而后者只是专注于名物的铺陈。比如:
客曰:“……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苏子曰:“……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11]